他这边算盘打得噼啪响,府衙前院的师爷冯铮亮却快愁白了头。
冯铮亮年过五十,留着山羊胡,原本是个乐呵呵的老头,这阵子却总皱着眉,下巴上的胡子都快被捋秃了。
苏康撒手让他管事后,他的值房就搬到了前院正堂,里面堆着的文书比他还高,有的用绳子捆着,有的散着,上面落了层薄灰。
“冯师爷,东乡的里正来了,说今年遭了蝗灾,秋粮得减产三成,问赋税能不能减免些。”
“冯师爷,城西的王家和李家又打起来了,为了地界的事,都动了锄头,您快去瞧瞧吧!”
“冯师爷,州府那边又来文书了,催着报今年的户籍统计,说是月底前必须交上去……”
衙役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冯铮亮揉着酸的肩膀,对着空荡荡的正堂叹气:“苏大人倒是逍遥,把我这把老骨头快熬成渣了。”
他拿起一本催缴赋税的册子,上面记着十几个欠税的乡绅名字,为的就是上次被苏康堵过门的张大户。
这册子他已经看了八遍,怎么措辞才能既不得罪乡绅,又能把税催上来,他还没想出个章程。
“冯师爷,西乡乡绅求见,说今年的秋粮税能不能缓缴……”
衙役的声音又在外头响起。
冯铮亮闭了闭眼,认命地站起身来。
他知道这群乡绅打的什么主意——苏康忙着烧石头,他们就想趁机赖掉赋税。
可他一个师爷,没苏康那股子硬气,也没曹新那手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让他们进来吧。”
冯铮亮整了整衣襟,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我瞧瞧这群老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样。”
相比前院的鸡飞狗跳,后院的厨房倒是一片暖意。
柳青系着件灰布围裙,正蹲在灶门前添柴。
她本是苏康从京城老家带来的通房丫鬟,手脚麻利,性子也活泛。
苏康去大王屯时不让她跟着,说那边灰大,让她在府里待着。
可她哪待得住?
他每天天不亮就往厨房钻,拉着厨娘王婶研究菜谱。
王婶是本地人,做得一手好家常菜,见柳青懂事,也乐意带着她。
“王婶,您看这野菌炖鸡汤怎么样?”
柳青手里捧着个陶罐,揭开盖子,一股鲜香扑鼻而来。
汤里飘着几朵白色的野菌,是昨天张武从大王屯附近的山里采来的,“大人说那边好多新鲜菌子,炖鸡汤补身子。”
王婶正搅着锅里的杂粮粥,闻言回头笑了笑:“姑娘这手艺,比我家那口子强多了。就是这鸡,是从农户那买的老母鸡吧?可贵着呢。”
“贵也得买。”
柳青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一声就窜了起来,映得她脸颊泛红,“少爷天天在外面跑,又是挖土又是看窑的,不得补补?”
她指着案板上的面团:“还有这个杂粮饼,我掺了点黄豆面,王婶您说会不会更耐饿?拾穗营的那些流民,干重活,吃这个顶用。”
王婶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心细。昨儿我还让我家那口子去山里采了些榛子,磨成粉掺在糕点里,甜丝丝的,大人干活累,吃点甜的舒坦。”
柳青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她想起前天苏康从大王屯回来的样子——裤脚沾着泥,袖口磨破了,手上还有道被石头划的口子,只用布条随便缠了缠。
当时她没敢多问,只默默把伤药放在了他的案头。
“得让他吃好点,才有力气做事。”
柳青小声嘀咕着,把柴火烧得更旺了些。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两颗星星。
大王屯的土窑终于冒出了第一缕青烟时,苏康正在给工人示范如何搅拌水泥浆,忽听孙小乙在身后喊:“大人!您的表哥,魏家二公子来了。”
苏康手里的木锨“哐当”掉在地上,脸上的灰都没顾上擦,拔腿就爬上了马车,由王刚驾驭着,就往县衙跑。
魏国成站在府衙的石榴树下,穿着月白长衫,手里摇着折扇,见苏康从马车上跳下来后,笑着拱手:“贤弟,别来无恙?”
“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