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埃尔略带诧异地注意到希尔瓦娜斯的席位空无一人。他本以为在所有部落领袖中,这位女妖之王对加尔鲁什的憎恨最为刻骨铭心。贝恩曾转述沃金的话:"黑暗女王的怒火足以焚尽万物,她的恨意比万年寒冰更刺骨。"
然而在加尔鲁什终于要打破沉默的今日,当本可尽情欣赏他痛苦挣扎的时刻来临,希尔瓦娜斯却缺席了。这实在蹊跷。
看台逐渐被观众填满,但无人敢僭越黑暗女王的座位。青铜龙议席那边,凯诺兹正摆弄着时光之相。戈埃尔猜测他是在关闭这件已完成使命的神器——早该在昨日甚至更早就该做的事。此刻拆卸装置显得尤为失礼,毕竟最终陈述根本不需要时光回溯。尽管对加尔鲁什毫无好感,戈埃尔仍认为这种敷衍态度是对被告的冒犯。更令他费解的是,向来注重法庭威严的泰兰德竟未加阻拦,或许唯有青铜龙自己才知晓此刻关闭装置的深意。克罗米想必稍后也会加入——没有哪位参与审判的青铜龙会错过地狱咆哮的临终陈词。
这场审判带来的分裂远多于公正。部落因贝恩真心实意为加尔鲁什辩护而愤慨,他盘问沃金和戈埃尔时的犀利策略更得罪了不少人。好在最终陈述阐明了牛头人的良苦用心,戈埃尔对此表示理解。无论如何,审判即将落幕总是件好事——无论天神们作出何等裁决,至少能终结这场煎熬。
嘈杂的声浪在看台上翻涌,直到泰兰德·语风缓步入庭才逐渐平息。她敲响铜锣宣告:"庭审继续,请陪审团就位。"四位天神端坐露台,面容肃穆地准备聆听被告陈述。坐在戈埃尔身旁的阿格拉突然绷直了脊背。
"来了。"她低语道。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依旧在六名卫兵押送下入场,但这次没了曾经让他步履蹒跚的脚镣,唯有腕间的手铐泛着冷光。他走得比往日挺拔,虽仍微跛,那张兽人面孔上惯常的倨傲里竟透出几分庄重。
"泰兰德的宽容令我欣慰。"戈埃尔对阿格拉耳语,"无论他犯下何等罪行,终究是名战士。该让这头野兽像个真正的兽人那样赴死。"
"呵。。。"阿格拉从鼻腔里哼出声响,"你比我慈悲得多。要我说,他根本不配得到半点尊重。若有人曾对他施以善意,换来的准是反咬一口。"
"这才是最可悲之处。"戈埃尔轻叹。
安度因自幼便被教导在正式场合必须正襟危坐。"王子不可失仪"——这句训诫早已刻入骨髓。
但今日与维蕾萨和加尔鲁什会面后,他指节白地攥着长袍下摆,几乎用尽全部克制力才没让膝盖颤抖起来。好在席间众人都心绪难平,倒不显得他格外失态。至少有些人似乎度过了愉快的休庭期——比如吉安娜与卡雷苟斯十指相扣的模样,就仿佛暴风城花园里热恋的年轻学徒。安度因为此感到欣慰,在这片愁云惨雾中,总该有人得到片刻欢愉。
"你还好吗?"瓦里安低声问。
"我?没事。"安度因条件反射般挺直脊背。
"我原本反对你探望加尔鲁什。。。"国王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但现在。。。或许你是对的。如今只能静待天神裁决了。"
"若他当庭乞怜,您觉得天神会动恻隐之心吗?"话一出口安度因就后悔了。
"圣兽之心岂是凡人能揣度。"瓦里安摇头时,肩甲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我只在乎你是否承受得住。"
"我很好。"安度因突然意识到这是实话。他已为加尔鲁什倾尽所能,此刻唯余平静——如果忽略胃部轻微的痉挛。法庭入口的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来了。"
当加尔鲁什踏入神殿时,王子确认泰兰德批准了他的请求:不仅卸除了镣铐,甚至换上了洁净的灰麻囚衣。此刻的地狱咆哮比上次会面时镇定得多,某种近乎尊严的气质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暴戾。
"哼。"瓦里安突然皱眉,"克罗米去哪了?我以为青铜龙不会错过终审。"
安度因扫视审判席,果然只见凯诺兹独自摆弄时光之相,青铜沙漏在他掌中幽幽亮。
"我也不清楚。"王子话音未落,注意力已被重新拽回法庭中央——卫兵将加尔鲁什押至法阵中心后,其中四人退至墙边,唯留两名精锐如影随形地立在被告身后。地狱咆哮正对天神们抬起下巴,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在魔法火炬下泛着血痂般的暗红。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泰兰德·语风的声音在神殿中回荡,"潘达利亚的律法已给予你公正审判。在陪审团宣判前,你可有最后陈词?"
兽人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仿佛初次审视这些面孔。他的视线在席间游移,最终与安度因四目相接时,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微微抽动了一下。
"有。"地狱咆哮的声音震得青铜香炉嗡嗡作响,"尊敬的泰兰德·语风,诸位天神,艾泽拉斯的子民们。我所见所闻与诸位无异。"他突然转向纹丝不动的控方席,泰兰德银白色的睫毛在魔法火炬下纹丝未颤,"风语者阁下出示的证据确凿而可怖,足以点燃任何人的复仇之火。你们渴求我的死亡——这无可指摘。"
一抹近乎挑衅的冷笑掠过他的獠牙,随即他转向辩护席。贝恩·血蹄如山岳般沉稳,尽管牛头人眼中的阴霾比泰兰德更为深重。
"血蹄酋长展现了令人费解的真诚。他本可冷眼旁观,却选择为理解而辩护——不是狡辩我的清白,而是剖白我的动机。他祈求共情,恳请诸位审视自己的内心,承认人人皆负罪孽。"
当加尔鲁什突然转向安度因时,年轻王子险些打翻膝上的圣典。
"最后是安度因·乌瑞恩王子。"兽人喉间滚动的低吼让水晶吊灯微微震颤,"他比任何人都有权取我性命,却在牢狱中与我共度无数时辰。我曾试图残忍地、痛苦地、毫不留情地杀死他。而他回报我什么?"加尔鲁什摇晃着犄角,仿佛至今仍难以置信,"王子向我讲述圣光之道,坚称我能获得救赎。以仁慈回应暴虐——正因如此,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摇尾乞怜的败犬,而是坦然赴死的战士。"
加尔鲁什猛然抬起镣铐锁住的双手,向安度因微微颔后转向人群。
"没错,我手上的鲜血比任何人都多。"他的声音像磨刀石般粗粝,"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兽人深吸一口气,胸腔如风箱般起伏。安度因不自觉地前倾身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竟还在期待奇迹。
"此时此刻,我终于能敞开心扉说句真心话。"加尔鲁什的喉结滚动着,突然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我——毫不后悔!"
安度因的呼吸凝固了。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耳畔沸腾的怒骂声与泰兰德急促的铜锣声混作一团。但地狱咆哮才刚刚开始,他高举镣铐出战吼:
"对!没错!若能逼联盟跪地求饶,我愿再屠千座塞拉摩!我会把那些整天念叨自然的暗夜精灵崽子赶尽杀绝,让他们的月亮女神永远闭嘴!但凡我大权在握,所有巨魔、牛头人、装腔作势的血精灵、贪婪的地精和那些行尸走肉——"金属镣铐在他激动的挥舞下哗啦作响,"我差点就成功了!"
直到瓦里安第三次呼唤,安度因才如梦初醒。国王按在他肩头的手掌传来暖意:"走吧,戈埃尔找我们。"
在门廊阴影处,戈埃尔的眼神示意他们跟上。安度因机械地点头,舌尖尝到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味。身后加尔鲁什的咆哮仍在回荡:"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来得及完成这些暴行!没能亲眼见证真正部落的重生!"
"克罗米?"瓦里安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