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人走了,荒原上的风,才敢重新吹起来。
可这风,带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刮在人脸上,像是刀子,刮在人心里,却像是冰碴子。
跪了一地的人,没人敢先起来。
他们像是被霜打过的庄稼,耷拉着脑袋,平日里撑起宗门脸面的圣人威仪,此刻碎了一地,被风一吹,就散了。
紫阳真人还跪在那儿,头顶的星冠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沾了尘土,那身尊贵的紫金道袍,也显得灰扑扑的,像件寻常的破烂衣裳。
他没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大唐众人消失的那个方向,浑浊的老眼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万年的修行,准帝的尊荣,中州顶级势力的底气,就在刚才,被那个黑甲将军轻描淡写的一步、一个眼神、一句话,给踩得稀碎。
“呵……呵呵……”
他喉咙里出两声干笑,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听着瘆人。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耶律破天。
这位北原的狼王,动作僵硬地撑着地,慢慢直起了他那山一样的身板。
他没有去看别人,而是低头,摊开自己那双比磨盘还大的手。这双手,曾经是他最大的骄傲,是他力量的源泉。可现在,他看着掌心的纹路,眼神里全是陌生的迷惘。
他忽然觉得,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力”,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人家甚至都懒得用“力”来跟你玩。
他抬起头,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第一次没有了狂傲和不屑,他看向跪在那里的紫阳真人,那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
“老道士,”耶律破天的嗓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现在……怎么办?”
这一问,打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集在了紫阳真人身上。
是啊,怎么办?
紫阳真人身子一颤,像是被这一声从噩梦里叫醒了。他被身旁的弟子搀扶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长生殿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木长青,扫过低眉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大梵音寺苦禅大师,最后落在了耶律破天那张茫然的脸上。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准帝的威严,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惨白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怎么办?”他惨笑一声,“还能怎么办?跑!各自回宗门,把山门给我封死了!能躲多久,是多久!”
这话一出,人群里一阵骚动。
一个来自中州一流势力“天星阁”的圣人王,仗着自己离得远,没直接面对卫青那股压力,此刻壮着胆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人,会不会……是我们想得太严重了?那东荒贫瘠,万古未出帝境。那卫青……兴许只是得了什么上古传承,虚张声势罢了。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紫阳真人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地盯住了他。
“虚张声势?!”紫阳真人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本座身后的王长老,大圣修为,道心被人家一个眼神看得崩碎,现在还跟个傻子一样躺在那儿,那是虚张声势?!”
“那遮天蔽日的掌印,被人家一个字法定在半空,动弹不得,那是虚张声势?!”
“你!”紫阳真人伸出干枯的手指,直直点着那个天星阁的圣人王,“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虚张声势,能让本座这个准帝,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恐惧,砸在众人心头。
那个天星阁的圣人王,被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噗通”一声也跪了下去,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再不敢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