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个狼尸尚未冷却,温热的血腥气在凛冽的空气中蒸腾出最后一缕白烟,便被呼啸的风雪粗暴地撕碎、吞噬。雪雾深处,骨笛的颤音幽幽响起,不是哀鸣,而是催命的符咒,一声声,钻进骨髓里,带着死亡的冰凉。
凤九皇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半颗断裂的臼齿混在其中,砸在坚冰之上。那血沫竟带着滚烫的生命余烬,“嗤嗤”作响,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蚀出点点细小的、猩红的孔洞,像地狱在人间睁开的不祥之眼。
四十三道白影,如同从暴雪织就的幕布中析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围拢。麻布斗篷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掩盖不住其下机括咬合、簧片绷紧的细微锐响,那是金属在死亡前的低语。冰冷的杀意,比这极北的寒流更刺骨,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一个刺客动了,袖箭破空,毒牙般噬向咽喉,快得只余一道乌光。彼时,凤九皇正微微佝偻着背,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费力地系紧腹部那被血浸透又冻硬的绷带。
箭簇的腥风已扑至喉前三寸,他甚至能闻到那上面淬着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剧毒气息。没有惊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他猛地侧颈,动作幅度极小,却妙到毫巅地让那致命的毒吻擦着皮肤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凉意。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刺客递出死亡的手腕,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冰冷的铁铸部件。
“呜——”
骨笛脱手的哀鸣被风雪瞬间吞没。刺客眼中的惊骇还未来得及扩散,凤九皇的左膝已如攻城巨锤般轰然顶起,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向对方肋下第三根软肋——那里,是人体呼吸节奏最脆弱的命门所在,一触即溃。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牙酸的脆响,轻易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刺客的胸膛诡异地塌陷下去,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骨的蛇,踉跄着向后软倒。凤九皇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夺过那支犹带体温的骨笛,反手,振臂,一道白虹贯日!
骨笛化作追魂的标枪,裹挟着主人残留的力量与死者的怨念,撕裂风雪,“噗”地一声,精准地贯穿了第二个刺客的咽喉,将其钉死在一块突兀的黑色冰岩之上。温热的鲜血喷泉般涌出,却在离体的瞬间,便被极寒冻结,在尸体颈项间绽开一朵巨大、妖异、珊瑚状的血色冰花,凝固着生命最后的狰狞。
“三个。”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早已冻裂、渗出丝丝血线的嘴唇,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冰面。
刺客群动了。不是杂乱无章,而是精密如咬合的齿轮。七道身影同时甩出玄铁飞爪,乌黑的爪尖闪烁着寒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分袭凤九皇上、中、下三路以及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如同织就一张冰冷的金属蛛网。
九人紧随其后,手腕翻飞,回旋镖嗡鸣着撕裂空气,划出诡异莫测的弧线,切割着他脚下赖以辗转腾挪的每一寸冰面。剩余的二十七人,则如潮水般分成三股,轮番突刺,刀光剑影连绵不绝,形成一波波永不停歇的死亡浪潮。压力骤增!凤九皇眼神一凛,猛地俯身,抓起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狼尸,当成一面沉重而血腥的肉盾挡在身前。
噗噗噗!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玄铁飞爪深深嵌入冻硬的狼尸,利齿刮擦着骨头,出令人头皮麻的摩擦声,火星四溅。
真正的杀机却来自脚下!冰层毫无征兆地炸裂,碎冰如箭矢般向上激射。三名刺客破冰而出,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蝎,手中淬毒的峨眉刺闪烁着幽蓝的光,狠辣无比地直取凤九皇下三路要害——脚踝、膝弯、乃至胯下!时机刁钻,配合无间,正是他旧力刚卸、新力未生,又被狼尸遮蔽了部分视野的刹那!
电光火石间,凤九皇低吼一声,足下猛地力,竟将那沉重的狼尸当作踏脚石,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人在空中,腰身如弓弦般拧转,双手疾探,竟是不顾锋刃,硬生生凌空抓住了两柄正呼啸切割的回旋镖!冰冷的金属边缘瞬间割破他早已冻裂的手掌皮肉,鲜血淋漓。剧痛反而激出更凶悍的戾气!他拧腰,力,灌注全身劲力于双臂,那两柄染血的回旋镖被他当作夺命飞轮,狠狠向下甩出!
“唰!唰!唰!”
血光飞溅!三颗包裹在蒙面巾下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冲天而起,又在瞬间被酷寒冻结了表情。无头的尸体兀自保持着刺击的姿态,僵立在破碎的冰窟窿里,喷涌的血泉很快被冰封,凝固成三座诡异的血色喷泉雕塑。
“六个。”冰冷的计数声伴随着他落地的闷响。然而,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身躯微微一晃——第四个地行刺客,如同潜伏的毒蛇,在他落地的瞬间动了绝杀!冰冷的钢锥,带着洞穿一切的狠厉,深深刺入了他的右踝关节缝隙!
钻心刺骨的剧痛几乎让意志崩溃!凤九皇却就势向后仰倒,仿佛被重击击溃。那刺客一击得手,正待力彻底废掉他的腿,却见倒下的敌人双腿如巨蟒般闪电般绞缠而来,精准地锁住了他的脖颈!刺客的眼中瞬间被惊恐填满。凤九皇眼中寒芒爆射,双腿肌肉坟起,腰腹爆出惊人的扭力!
“咔嚓!”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在风雪中沉闷地响起。刺客的颈骨应声而断,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旁。凤九皇借着旋转绞杀之势,顺势拔出了深深嵌入自己脚踝的钢锥!鲜血如注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就将那沾着自己血肉的凶器,带着复仇的狂暴,狠狠捅进了第五个从冰下探出头来的刺客眼窝!
“噗嗤!”钢锥贯脑而入,红的白的迸溅开来,又被寒风迅冻结在那张扭曲的脸上。刺客连惨叫都未能出,便软软地沉回了冰窟窿。
雪地上,已横七竖八铺开了十二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殷红的血迹在纯白的冰面上肆意泼洒、冻结,勾勒出残酷而抽象的画作。剩余的刺客,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凝重。他们再次变阵,九人迅占据特定方位,双手结出复杂诡异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本就狂暴的风雪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催动,变得更加凶猛!尖锐的冰刃在狂风中凝结、加,形成三道裹挟着无数死亡利刃的冰雪龙卷,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从三个方向朝着凤九皇碾压而来!风雪咆哮,如同巨兽的怒吼,要将渺小的生灵彻底撕碎、吞噬。
狂风如刀,割得脸颊生疼。视野被狂暴的雪沫完全遮蔽。凤九皇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袖口,胡乱缠住流血不止、白骨隐现的右手掌。他看着那三道越来越近、如同绞肉机般的冰龙卷风墙,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非但不退,反而深吸一口气,猛地朝着最近的一道冰龙卷起了决死的冲锋!
身影如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毁灭的漩涡!就在距离风眼不足三米,狂暴的吸力几乎要将他撕碎卷走的瞬间,他足下猛地一错,身体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近乎折断的角度强行变向!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利用冰龙卷边缘与风眼核心之间那微妙到极致的气流差,整个人如一片被狂风托起的落叶,险之又险地腾空翻越了那堵由无数冰刃组成的死亡风墙!
两个正在全力结印催动风暴的刺客,根本没想到猎物会以这种方式“飞”出来,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催动的那毁灭性的冰刃风暴失去了目标,失控地席卷而来!
锋利的冰刃瞬间淹没了他们惊愕的面孔,如同无数把剔骨钢刀同时落下,两颗包裹在斗篷下的头颅,连带着天灵盖,被狂暴的冰刃齐刷刷削去!红白之物喷溅,又在瞬间被冻成冰渣。
凤九皇落地的姿势狼狈不堪,翻滚着卸去巨大的冲力。就在身体与冰面接触的刹那,他的左手已闪电般抄起一片被风暴削落、边缘锋利如刀的透明冰片!他毫不停歇,借着翻滚之势,手腕一抖,那片薄如蝉翼、承载着风雪之力的冰刃,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划过第三个结印刺客暴露在风中的颈侧!
“嗤——”
细微得几乎被风雪掩盖的割裂声。刺客的动作戛然而止,双手印诀凝固在空中。一道细密的血线在他颈动脉处迅浮现、扩大,随即,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喷泉,激射而出!血雾被狂风瞬间扯碎、拉长,化作无数猩红的丝缕,在他身后尚未散尽的冰风暴中飞舞、凝结,竟在他残破不堪的后背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色冰铠。
“九个。”他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然而,那覆盖在背上的冰冷血铠,似乎隔绝了部分刺骨的严寒,更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痹感——或许是极度的低温冻结了神经末梢,连带着那些深入骨髓的伤痛,也变得有些迟钝、遥远了。
第二十一个回合,那一直隐在阵后、气息最为沉凝的刺客头目,终于失去了耐心,悍然出手!此人动作快如鬼魅,手中两柄蛇形软剑,剑身细长柔韧,布满倒刺,挥舞起来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蛟,嘶嘶破空,轨迹刁钻难测。第一剑,毫无花哨,直扫凤九皇面门,剑尖未至,凛冽的剑气已然刺得他眉心剧痛!
凤九皇猛地后仰,身体几乎与冰面平行,如同古松扎根于悬崖峭壁,险险避过那夺命一剑。冰冷的剑尖挑断了他几缕被汗水、血水黏在额前的乱。头目眼中厉色一闪,第二剑紧随而至,如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阴毒,直刺他心口膻中大穴!这一剑,时机、角度、度都臻至化境,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凤九皇眼中血丝密布,竟是不退反进!他猛地踏前一步,左掌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用血肉之躯的掌根,硬生生去接那布满倒刺的剑脊!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倒刺瞬间刮掉了他掌根一大片血肉,森白的指骨在冰冷的剑光下暴露无遗!鲜血喷涌!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然而,就在这惨烈的接触瞬间,凤九皇借着前冲的势头和对方剑身传递来的力道,整个人如同跗骨之蛆,贴着头目撞了进去!额头,凝聚着他全身的力量与决绝,如同攻城锤,狠狠撞在头目高挺的鼻梁之上!
“噗嚓!”
软骨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晰!头目出一声闷哼,鼻梁塌陷,鲜血狂飙!剧痛和眩晕让他动作一滞。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破绽里,凤九皇那只染血露骨的手掌,如同地狱探出的鬼爪,猛地插入了头目的耳蜗之中!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他低吼一声,五指如钩,用力一扯!
“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