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说话,只听见笔尖蘸水、轻扫纸面的沙沙。
苏沁禾画得很慢,却稳——先是一枚扇形叶片,再勾一条细长叶柄,最后点上淡淡的赭石。白恩月在旁边补色,金粉混进柠檬黄,阳光一照,纸面仿佛自己会光。
“鸣川小时候也画过。”苏沁禾忽然开口,语气中满是怀念,“他画的是一只鹰,黑翅膀,红眼睛。画完不肯给任何人看,偷偷塞进我包里,说‘妈妈,等我飞给你看’。”
白恩月笔尖一顿,颜料在纸面晕开一小团金雾。
这样的时光,大抵是在老宅的那带时间。
她没抬头,只伸手覆在苏沁禾的手背,掌心温度交换。
“那时候,他几岁?”
“七岁。”苏沁禾笑,眼角却泛起潮,“现在,他真的飞了,飞得比我想象还高。”
白恩月垂眸,把那片意外晕开的金雾画成另一片银杏,像给回忆补了一个温柔的注脚。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妈,如果有件事……可能让你难过,但它关系到我和鸣川,你会想知道吗?”
苏沁禾没立刻回答,只把画好的叶片剪下,贴在纸鸢骨架的尾翼,动作细致得像在修补一段旧时光。
良久,她抬眼,目光澄澈:“只要你们两个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值得我难过。”
白恩月喉头一紧,那句“亲子鉴定”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咽回去。
她换了个说法:“如果……我的身世,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苏沁禾把最后一根骨架绑好,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声音温柔而笃定:“身世是别人给的,日子是自己过的。你选了鸣川,鸣川选了你,这就够了。”
阳光忽然浓烈,像给这句话镀了一层金边。
白恩月眼眶热,却笑出声:“好,那等纸鸢飞起来,我们就把烦恼都放上天。”
她起身,把线轴递给苏沁禾,自己握住纸鸢底部。
秋风正好,银杏叶哗啦啦作响,像无数小手在鼓掌。
白恩月逆着风跑了十几步,感受到身后拉力一紧,她回头——
苏沁禾站在长椅旁,双手放线,病号服被风鼓起,像一面帆。
纸鸢摇摇晃晃升上天空,尾翼的银杏叶在光里闪烁,像一串会光的铃铛。
“再高点!”小圆脸护士在远处挥手,笑得比阳光还亮。
白恩月继续放线,纸鸢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只小小的白点,仿佛贴在蓝天上的一枚邮票。她忽然松开手,线轴“嗒嗒”空转,风筝线被风拉得笔直,却不再收束——像把某段沉重的过去,正式交给天空。
苏沁禾望着天空,轻声开口:“恩月,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让我知道,我还可以飞。”
白恩月侧头看她,阳光落在两人肩头,像给她们披了一层薄薄的铠甲。
她伸手,与苏沁禾十指相扣,声音低而稳:“那就约定——等我和鸣川生下孩子,我们一起放更大的风筝。”
苏沁禾眼眶微红,一时语塞。
白恩月点点头,像是替婆婆确认,“我们准备忙完布会后,就备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