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生疼。
何辑一袭白衣早已被雪水浸透,冻成冰甲贴在身上。
那张素来令闺阁女子倾慕的玉面,此刻青白交加,唇上裂开数道血痕,呵出的白气转瞬凝成冰霜。
“阿玉身无分文,只能徒步而行……”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仍固执地重复着。
手中画像被风雪摧残,画中人的金线描边早已磨秃,朱砂点的唇色晕染开来。
可他仍用冻得青紫的手指死死攥着,生怕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被风雪夺去。
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经过,他踉跄着扑过去,带起的雪沫子溅了对方一身。
“这位兄台……”他抖开画像,“可曾见过这位姑娘?灰布衣衫,容色殊丽。”
“没见过。”
“您再仔细瞧瞧,她生得很好看,令人过目不忘的那种,若是遇见能否善待她?我可以给您银子的……”
他冻得紫的手刚要往怀里掏,货郎见他棉袄硬得像块铁板,袖口结着冰碴子,料是穷酸汉在耍人,当即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滚开!晦气!”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他领口,怀里那张被体温焐软的银票,在结冰的衣襟下硌得生疼。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脚踝在冻硬的雪地里崴了一下,骨头缝里传来钻心的疼,却像没知觉似的。
转身又拦住一位路过的老妪:“大娘,”指着画像,指尖不住颤抖,“她生得极好,您若见过定不会忘……”
老妪被他这副疯魔样子吓得直哆嗦,连连摆手。
“她若是向您讨水喝……”何辑仍追着老妪,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您再仔细瞧瞧。”
就这样,从破晓到日暮,锦靴早磨穿了底。
雪地上拖出的血痕,很快又被新雪掩埋。
茶肆伙计不忍他受冻,端来姜汤,他眼睛却黏在街口,但凡有灰衣人影闪过,必会扑上去细看。
“我要是坐下了,阿玉从门前过怎么办?”他喃喃自语,而后又像想起什么,抓起画像冲进风雪里,“她肯定冻坏了,我得快点找到她。”
第七日黄昏,他在镇口看到个穿深灰袄子的背影,那身形像极了刘楚玉。
何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嘶吼,疯了似的扑过去,却把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吓得瘫坐在雪地里。
“不是……不是你……”他怔住看着那姑娘哭红的脸,双手无力滑落,而后整个身子扎进积雪里……
画像从怀里滑落,被狂风吹得在雪地上翻滚,却像没看见似的,开始用手刨雪,嘴里出嗬嗬的怪响。
“阿玉……你出来……”手指很快冻得失去知觉,却还是机械地刨着,“我知道你在这儿……我错了……我不该锁着你……我真的错了……”
风雪越来越大,何辑的哭声渐渐低下去。
他蜷缩在一棵枯树下,怀里紧紧搂着那卷画轴,画像上刘楚玉的笑靥正对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模糊间,好像看到刘楚玉穿着嫁衣,笑着朝他走来,红裙扫过雪地,留下一串玲珑的脚印。
“阿玉……”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一片冰凉的雪花,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扶风现雪地里那团黑影时,正啃着干硬的麦饼。
他踢了踢那人身子,冻得像块石头,心里暗叹又是个冻死鬼。
这一路见得多了,他早已麻木,转身要走时,却瞥见那人怀里露出的画角。
“这年头,冻死鬼还带画?”他嗤笑一声,用剑鞘挑出那卷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