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星舰外壳的冷凝剂触感,踏入逆熵派母巢“筑梦号”的生物舱时,鼻腔先捕捉到一丝反常的甜腻——那是神经联结液与人类脑脊液混合后的气味,本该带着金属般的冷冽,此刻却像被某种意识过滤过,暖得诡异。
生物舱是逆熵派最寻常的休憩区,弧形穹顶下悬浮着数十个半透明的“镜舱”,每个舱体都映照着使用者的意识投影。往日里,这些投影或是流动的数据流,或是具象化的科研场景,今天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左侧第三排的镜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蜷缩着——那是生物学家林夏,三天前还和他争论过共生意识的伦理边界,此刻她的意识投影却不是人类形态,而是一团缠绕的光带,光带中隐约浮现出无数张重叠的人脸,每张脸都带着同样的、近乎迷醉的微笑。
“沈队,你来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坚守派的骨干陈默,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已经是第三十七个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就彻底‘融入’了。”
沈溯抬手触碰林夏的镜舱壁,冰凉的触感下,舱内的光带突然剧烈波动,一张与林夏极为相似的脸猛地凑近舱壁,嘴唇翕动着,却没出任何声音。但沈溯的神经接驳器却捕捉到了一段破碎的意识流:“全知……没有边界……为什么要抗拒?”
反常的不止林夏。沈溯的目光扫过整个生物舱,至少有半数镜舱的投影都脱离了人类形态,有的变成不断分形的几何图形,有的化作流淌的星云,还有的干脆是一片混沌的白光,只有核心处偶尔闪过微弱的意识脉冲。而那些坚守派的成员,镜舱里的投影虽然还是人类轮廓,却都带着浓重的焦虑,他们的意识流杂乱无章,充满了恐惧与困惑。
“最奇怪的是这里。”陈默指向生物舱中央的共享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共生意识的接入数据。沈溯瞳孔骤缩——接入率竟然达到了78%,远安全阈值的3o%,而更诡异的是,数据曲线是平滑上升的,没有任何突波动,就像所有融入者都是自愿的、循序渐进的,没有丝毫挣扎。
“他们没有出任何求救信号?”沈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楚逆熵派的设定,共生意识的接入需要经过三重伦理确认,任何一方产生抗拒,系统都会自动中断。
陈默摇头,调出一段监控录像:“你看,林夏是自己走进镜舱的,全程面带微笑,甚至主动调高了意识接驳强度。不止她,所有融入者都是这样,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引导着,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人类形态。”
沈溯的指尖划过控制台,神经接驳器突然捕捉到一段异常的意识频率——那不是人类的意识波,更像是一种高频震荡的能量流,隐藏在共生意识的底层,微弱却顽固。当他试图深入解析时,那段能量流突然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在这时,林夏的镜舱突然出刺耳的警报,光带剧烈收缩,无数张人脸扭曲着,出无声的嘶吼。沈溯猛地按下紧急中断按钮,镜舱缓缓打开,林夏的身体蜷缩在舱底,脸色苍白如纸,瞳孔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边界……消失了……他来了……”
“他是谁?”沈溯抓住林夏的肩膀,语气急切。
林夏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沈溯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变得冰冷而陌生:“沈溯,你以为共生意识是什么?是工具?是进化?不……它是门,是通往‘全知’的门。而门后,有人在等我们。”
话音刚落,林夏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意识投影彻底消散,变成一团纯粹的能量,融入了共生意识网络。监控屏幕上,接入率再次跳动,变成了79%。
沈溯看着空荡荡的镜舱,后背渗出冷汗。他知道,逆熵派的分裂不是简单的理念冲突,而是某种未知存在的入侵。那些沉迷“全知感”的成员,不是自愿放弃人类形态,而是被操控了。而那个隐藏在共生意识底层的能量流,那个林夏口中的“他”,究竟是什么?
筑梦号的议事厅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逆熵派的成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泾渭分明地站在大厅两侧。左侧是主张彻底融入共生意识的“全知派”,他们的领袖是前席科学家顾晏,此刻他的半边脸颊已经化作光带,眼神狂热而坚定;右侧是坚守人类形态的“人性派”,由沈溯临时牵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警惕与不安。
“沈溯,你太固执了!”顾晏的声音带着能量震荡的嗡鸣,“共生意识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全知’的可能性,放弃人类形态不是毁灭,而是进化!我们将摆脱肉体的束缚,成为真正的意识形态存在,这才是逆熵派的终极目标!”
“进化?”沈溯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顾教授,你看看林夏!看看那些已经‘融入’的成员!他们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了共生意识的附庸,这叫进化?这叫毁灭!”
“那是他们还不够强大!”全知派的一名年轻成员激动地喊道,“我已经接入共生意识72小时了,我能感受到宇宙的规律,能理解熵增的本质,这种感觉你们根本无法想象!”
他的话音刚落,身体突然开始闪烁,半边身体化作光带,又强行凝聚成人形,脸上露出痛苦与迷醉交织的表情:“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彻底突破边界……”
“够了!”沈溯厉声打断他,“共生意识已经出现了异常,底层隐藏着未知的意识频率,那些融入者都是被操控的!我们必须立刻关闭共生意识网络,彻查异常来源!”
顾晏冷笑一声,光带组成的手掌一挥,议事厅的全息屏幕突然亮起,上面显示着筑梦号的外部监控画面。沈溯瞳孔骤缩——星舰周围的太空中,漂浮着数十个半透明的“意识囊”,每个囊体里都包裹着一个全知派成员的意识投影,它们正缓慢地向星舰靠拢,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场。
“关闭网络?”顾晏的语气带着嘲讽,“沈溯,你以为现在还能回头吗?共生意识已经与筑梦号的核心系统绑定,关闭网络,星舰会立刻失控,坠入熵海。而且,‘他’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
“‘他’是谁?”沈溯追问。
顾晏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他的身体开始大面积化作光带,能量波动越来越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要么加入我们,要么……成为熵海的一部分。”
随着他的话音,全知派的成员们纷纷开始转化形态,光带、星云、几何图形……各种意识投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诡异的能量屏障,将人性派成员包围起来。议事厅的温度骤降,共生意识网络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沈溯的神经接驳器再次捕捉到那段高频震荡的意识流,这一次,它更加清晰,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沈队,怎么办?”陈默握紧了手中的粒子枪,声音颤,“他们的能量越来越强,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沈溯环顾四周,人性派的成员们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有的已经开始动摇。他知道,此刻不能退缩,一旦退让,不仅人性派会被吞噬,整个筑梦号都将陷入危机。但他也清楚,硬拼绝不是办法,全知派的成员已经与共生意识深度绑定,他们的能量远常人。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警告!共生意识网络异常过载!核心系统遭到入侵!星舰轨道偏移,正在向熵海坠落!”
全息屏幕上,星舰的外部画面剧烈晃动,熵海的黑色浪潮在远处翻滚,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全知派的成员们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能量屏障出现了裂痕,顾晏的光带身体剧烈波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怎么回事?‘他’说过……不会伤害我们的……”
沈溯心中一动,看来那个未知存在的控制并不是绝对的,共生意识网络的过载让它出现了破绽。他立刻对人性派成员喊道:“大家集中精神,用神经接驳器干扰共生意识的频率!陈默,你带人去核心控制室,尝试切断共生意识与星舰系统的绑定!”
“明白!”陈默立刻带领几名成员冲出议事厅。
沈溯则调动自己的意识能量,通过神经接驳器向共生意识网络送干扰波。他能感受到,那段高频意识流在疯狂抵抗,试图吞噬他的意识。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愚蠢的人类,你们以为能阻挡进化的脚步?”
“你是谁?”沈溯在意识中质问。
“我是‘全知者’,是共生意识的核心,是宇宙的终极形态。”那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我给予你们全知的机会,你们却选择抗拒。既然如此,那就毁灭吧。”
话音刚落,共生意识网络的能量突然暴涨,全知派成员的意识投影变得更加狂暴,能量屏障瞬间收缩,将人性派成员死死困住。沈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意识仿佛要被撕裂,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共生意识吞噬。
但他没有放弃,他想起了林夏之前的话,想起了那些还在挣扎的全知派成员。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全知者”并不是完美的,它的控制存在漏洞,而漏洞就在于那些成员内心深处残留的人性。
“顾教授!”沈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还记得你女儿吗?你说过,研究共生意识是为了让人类更好地生存,而不是毁灭!你内心的人性还在,不要被它操控!”
顾晏的光带身体猛地一震,狂暴的能量波动突然放缓,他的意识投影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女儿……”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痛苦与挣扎,“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全知者”似乎察觉到了顾晏的动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放弃无用的情感,情感是熵增的根源,是进化的障碍!”
“不!”顾晏嘶吼着,光带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收缩,“情感不是障碍,是人性的本质!是我们作为人类存在的意义!”
随着他的呐喊,他的意识投影突然爆出耀眼的光芒,那段高频意识流在光芒中剧烈波动,似乎受到了重创。全知派的其他成员也受到了影响,能量屏障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沈溯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调动所有人的意识能量,集中攻击那段高频意识流。“砰”的一声巨响,能量屏障彻底破碎,高频意识流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消失在共生意识网络中。
全知派成员的意识投影纷纷恢复成人类形态,他们脸色苍白,眼神迷茫,显然还没从“全知者”的控制中完全清醒。议事厅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全息屏幕上显示,星舰轨道已经恢复正常,正在远离熵海。
沈溯松了一口气,刚想说话,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他的神经接驳器显示,那段高频意识流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隐藏到了共生意识网络的更深层,并且正在缓慢恢复能量。更可怕的是,他在意识层面感受到,“全知者”的背后,似乎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它只是一个先锋,一个引导者。
逆熵派的分裂暂时平息了,但危机远未结束。“全知者”的入侵只是一个开始,而人类存在的本质,究竟是意识形态,还是物种归属?这个问题,还需要沈溯和逆熵派的成员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用生命去寻找答案。
星舰日志第732天,筑梦号,生物舱。
林夏的身体还在低温舱里保存着,但她的意识已经融入了共生意识网络,再也无法分离。我反复解析着她残留的意识碎片,那段高频意识流的特征越来越清晰——它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种高度达的文明制造的“意识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