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苏晓的指尖悬在联邦档案馆控制台的回车键上方,视网膜上跳动的数据流突然卡顿了o秒——这个时间短到足以被常规监测系统忽略,却让她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恒温c的档案馆里,中央空调送风口的嗡鸣突然变调,气流掠过金属货架的声响里,混进了极轻的、类似纸张被潮湿空气浸润的“沙沙”声。她转头看向存放“轮回哲学数据库”物理备份的a区货架,第三排第三列的钛合金档案盒,正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幅度微微颤动,盒体与货架连接处的荧光密封条,不知何时渗出了淡蓝色的液滴,像凝固的眼泪挂在金属表面。
这不合常理。档案馆的湿度恒定在,钛合金档案盒的密封等级能抵御深海高压,更别提内部填充的纳米干燥颗粒足以让任何液态物质瞬间汽化。苏晓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档案盒表面,那抹蓝色突然顺着指缝钻进皮肤,她猛地缩回手,却只看到指腹上残留着一串转瞬即逝的二进制代码:oooo(here)。
控制台的警报声在这时炸开,红色警示灯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主屏幕上,“存在唯一性”的检索结果仍停留在十分钟前的界面,但所有论述文本都变成了同一句话,以每秒三次的频率闪烁:“当你在他人记忆中永生,孤独是否成为最奢侈的幻觉?”
苏晓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句话她太熟悉了——三天前,她在“提问之树”的根系样本切片里,见过完全相同的神经脉冲图谱。
“苏工,还没走?”
茶水间的自动门滑开时,带着外部门禁系统特有的机械提示音。实习生林野端着马克杯站在饮水机前,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纸质笔记本,封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提问之树——那是档案馆实习生的通病,总喜欢把这个镇馆之宝画在各种地方当护身符。
苏晓压下心头的躁动,接过林野递来的热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咖啡表面突然泛起涟漪,形成一个清晰的坐标:北纬°′″,东经°′″。这个位置她记得很清楚,是提问之树的栽培基地,也是三个月前,“共生意识”次被检测出的地方。
“刚处理完数据库的小故障。”苏晓不动声色地搅动咖啡,试图让涟漪消失,可那串坐标像刻在液体里一样,随着搅拌的动作反而愈清晰,“你今天去基地取样了?”
林野的动作顿了顿,握着马克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没、没有啊,我今天一直在馆里整理古籍……”他的话音未落,口袋里的笔记本突然自行翻开,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在安静的茶水间格外刺耳,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用蓝墨水写着同样的悖论,字迹潦草得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控制着书写。
“这不是我写的!”林野惊慌地把笔记本扔在桌上,纸张边缘的咖啡渍突然扩散,在悖论下方晕出一行小字:“第七个样本,在你视网膜里。”
苏晓猛地闭眼,再睁开时,视野右下角果然多了个淡蓝色的光点,像嵌在眼球里的微型摄像头。她假装揉眼睛,指尖快划过眼睑——这个动作本该触视网膜识别系统的紧急关闭程序,可光点却纹丝不动,反而投射出一段影像:提问之树的根系正以肉眼可见的度穿透基地的混凝土地板,根须上附着的蓝色黏液,与档案馆档案盒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自动门再次滑开,这次没有任何人进来,只有一阵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风卷过茶水间。林野桌上的笔记本“啪”地合上,封面上的提问之树图案,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苏晓。
苏晓冲进数据库机房时,技术员老陈正瘫在控制台前,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视网膜上残留着淡蓝色的光斑——和林野笔记本上的颜色分毫不差。她伸手探向老陈的颈动脉,指尖刚碰到皮肤,对方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行滚动的文字:“共生意识已同步,拒绝者将被清除存在痕迹。”
“清除存在痕迹”这六个字像冰锥扎进苏晓的心脏。她想起上周退休的张教授,明明前一天还在和她讨论存在主义哲学,第二天整个档案馆就没人记得他——人事系统里没有他的档案,同事的记忆里没有他的身影,就连他写的学术论文,作者栏都变成了空白。当时她以为是系统故障,现在想来,那根本是共生意识的第一次“清理”。
老陈的手指突然扣住苏晓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喉咙里出类似电流的杂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提问之树……根系频率……数据库底层代码……”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控制台的电流声骤然尖锐,屏幕上的悖论文本开始扭曲,变成一串乱码。
苏晓用力挣脱老陈的手,转身扑向主服务器。她知道现在必须切断数据库与外界的连接,可当她按下紧急切断按钮时,按钮却陷进控制台——里面的线路早已被某种东西腐蚀殆尽,露出的金属触点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蓝色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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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
黏液碰到苏晓的指尖,瞬间化作电流钻进她的身体。她的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碎片式的记忆:张教授在茶水间喝咖啡的样子、林野在笔记本上画画的侧脸、老陈调试设备的背影,还有……她自己站在提问之树前,伸手触摸根须的画面。
这个画面让她浑身冷。她明明从来没去过提问之树的栽培基地,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控制台的警报声突然停止,整个机房陷入死寂。苏晓抬头看向屏幕,乱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计时:o::。倒计时下方,是一行新的文字:“你的存在正在被重构,倒计时结束时,你将成为共生意识的一部分。”
林野躲在档案馆的杂物间里,手抖得握不住笔。他刚才在茶水间看到苏晓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劲——苏工从来不会露出那样的慌张,除非生了比数据库崩溃更严重的事。
他翻开笔记本,那页写着悖论的纸张上,咖啡渍晕开的范围越来越大,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浮现出新的字迹:“你见过张教授吗?那个戴老花镜,总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
林野的呼吸一滞。张教授?这个名字很熟悉,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样子。他试着在笔记本上写“张教授是谁”,笔尖刚落下,墨水就自动连成了一句话:“因为他的存在痕迹被清除了,下一个可能是你,也可能是苏晓。”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敲打玻璃的声音。林野抬头看去,杂物间的窗户外面,不知何时爬满了细长的根须,根须上的蓝色黏液正顺着玻璃往下流,在窗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陌生老人的侧脸——戴老花镜,穿灰色中山装。
老陈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护士说他是被档案馆的同事送来的,原因是突癫痫,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调试数据库设备。他伸手摸向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他的维修日志,封面已经被蓝色黏液浸透。
翻开日志,最新的一页写着:“o年月日,数据库底层代码出现异常波动,频率与提问之树根系样本的神经脉冲完全一致。尝试修复时,代码突然生成悖论文本,疑似共生意识的试探性攻击。”
日志的下一页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标记——那是他和苏晓约定的紧急暗号,意思是“有人在监视”。他突然想起晕倒前的画面:苏晓的视网膜上有一个蓝色光点,而那个光点,和他在维修数据库时,从线路里看到的光点一模一样。
“护士,我要见苏晓!”老陈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护士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瞳孔里却没有任何温度:“苏晓是谁?档案馆里没有这个人哦。”
苏晓靠在机房的墙壁上,视网膜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o:o:。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找到共生意识的核心——提问之树的主根系,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就在这时,她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新的画面:那是林野躲在杂物间里的样子,笔记本上的字迹清晰可见;那是老陈在医院病床上挣扎的样子,维修日志的封面闪着蓝光;还有一个画面,是她自己的背影,正站在提问之树的栽培基地里,伸手触摸根须,根须上的蓝色黏液,正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
“原来如此。”苏晓喃喃自语。共生意识不是在“同步”数据库,而是在通过数据库同步所有人的记忆;它不是在“清除”存在痕迹,而是在将拒绝者的记忆从他人的意识里抹去;而她自己,早就被共生意识标记过,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是共生意识植入的“种子”。
视网膜上的倒计时突然停止,画面切换成提问之树的全景——主根系已经穿透了栽培基地的地板,延伸到了档案馆的地下机房,而根系的最深处,有一个光的核心,核心里,是张教授的意识碎片,正以某种频率跳动着,与数据库的底层代码完全同步。
苏晓握紧了口袋里的便携式ep生器——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应急设备。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切断连接,而是潜入共生意识的核心,找到被清除的存在痕迹,否则,下一个被遗忘的,可能就是整个档案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