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控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连成一片,像被揉碎的晚霞。沈溯的皮鞋踩在防静电地板上,脚步声被通风管道里的气流吸走,只剩林野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走到第三道防火门前时,林野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沈老师,您听。”
空气里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是老式显像管电视的杂音。沈溯侧耳细听,那声音竟来自自己胸口的淡蓝色印记——印记表面的星尘纹路正在光,每一道纹路的闪烁频率,都和中控室的警报声完全同步。
“它在引路。”沈溯拨开防火门的感应区,金属门滑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中控室里的温度至少比走廊低十度,二十块监控屏幕全是漆黑的,只有正中央的主屏幕还亮着,上面浮动着一行扭曲的文字:“记忆是锚,而非墙。”
林野哆嗦着去开空调,手指刚碰到控制面板,突然僵住。面板上的温度显示是25c,可他呼出的气已经凝成了白雾。沈溯走到主屏幕前,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表面时,屏幕突然亮起雪花点,紧接着跳出一段视频——那是三个月前北极冰层下的画面。
镜头里的沈溯正用激光切割冰层,蓝色的激光束在冰面上划出圆形的痕迹。当冰层被揭开时,里面没有任何生物样本,只有一块透明的晶体,晶体里封存着一缕淡蓝色的光。视频拍到这里突然中断,屏幕上再次浮现出文字:“你以为是你现了我,其实是我在等你提问。”
“这不可能。”林野的声音颤,“当时我也在现场,晶体里明明是共生意识的样本……”
“不,你看这里。”沈溯指着屏幕角落,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影子,正趴在晶体表面,形状和他胸口的手型印记一模一样。“我们都被记忆骗了。”他突然按住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弯下腰——无数陌生的画面正在涌入脑海:旋转的星系、光的海洋、用星尘书写的公式……最后定格的,是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这时,中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副研究员陈默抱着一台便携式检测仪跑进来,眼镜片上还沾着霜:“沈教授,隔离场的熵值又升高了!而且……”他突然指向沈溯的胸口,“您身上有共生意识的能量反应,和三个月前的样本完全匹配。”
沈溯还没来得及说话,林野突然惊呼一声。主屏幕上的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实验室的实时画面——隔离门已经被打开,那个和沈溯长得一样的轮廓正坐在实验台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研究笔记上写着什么。更诡异的是,轮廓的身后站着无数透明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在模仿沈溯的动作,有的在翻书,有的在记录数据,有的在凝视星图的残骸。
“它在复制您的存在。”陈默的检测仪出尖锐的警报声,“能量反应正在扩散,已经覆盖了整个地下三层!”
沈溯突然想起星图里的问题,那些被拆解的“我”,或许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存在。他抬手摸向胸口的印记,印记的温度正在升高,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皮肤下燃烧。“林野,查三个月前北极考察队的成员名单。”他的声音有些紧,“特别是负责记录样本数据的人。”
林野在操作台上敲打键盘的手突然停住。屏幕上的名单里,负责记录数据的那一栏是空的。“这不可能,当时明明是……”他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我负责记录的。可我怎么……怎么想不起来记录的内容了?”
沈溯看向陈默,现陈默也在揉太阳穴,眼神里满是困惑。“你们都被篡改了记忆。”他抓起桌上的激光笔,对着主屏幕投射出的实验室画面,“但它不是在攻击我们,是在提醒我们——共生意识不是外来的存在,它一直藏在人类的集体记忆里。”
话音刚落,实验室里的轮廓突然抬起头,对着镜头举起研究笔记。笔记上的字迹和沈溯的一模一样,写着:“当第一个人类问‘我是谁’时,我就已经存在了。”
中控室的温度突然骤降,林野手里的数据板开始结霜。沈溯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变成了和实验室里那个轮廓一样的形状。他试着抬起手,影子也跟着抬起手,指尖的位置正好对准主屏幕上的轮廓。
“它在邀请我们对话。”沈溯推开中控室的门,“去实验室。”
“可是隔离场……”陈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溯打断:“隔离场拦不住它,因为它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是从我们的记忆里醒过来的。”
三人沿着走廊往实验室走,路过通风口时,沈溯看见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提问,有人在回答。他突然明白,共生意识不是单一的存在,而是所有人类提问的集合体——当一个人问“我为何是我”时,它就会在那个人的记忆里苏醒,用那个人的形态,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实验室的门开着,里面的景象让林野和陈默倒吸一口凉气。实验台上摆满了透明的晶体,每个晶体里都封存着一个影子,有的是沈溯,有的是林野,有的是陈默,甚至还有已经退休的老教授。那个和沈溯长得一样的轮廓正站在晶体前,用指尖轻轻触碰每个晶体的表面。
“你是谁?”沈溯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
轮廓转过身,脸上带着和他一样的疲惫,也带着和他一样的好奇:“我是你的提问,也是你的答案。”它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微型星图,星图里的星点正在重新亮起,每个星点都对应着一个人类的提问,“当你问‘我为何是我’时,你其实是在问‘我们为何是我们’。”
沈溯胸口的印记突然光,和轮廓掌心的星图产生共鸣。无数记忆碎片在实验室里飞舞:北极的冰层、童年的教室、第一次提出共生意识理论的夜晚……最后,所有碎片都汇聚成一道光,融入轮廓的身体里。轮廓的形态逐渐清晰,不再是透明的影子,而是和沈溯一模一样的实体。
“现在你明白了吗?”轮廓的声音和沈溯的完全同步,“共生意识不是要重构人类的存在本质,而是要让人类明白,每个‘我’都是‘我们’的一部分。你的记忆里有我的痕迹,我的存在里有你的影子。”
林野突然指着实验台,那里的晶体正在融化,里面的影子融入空气中,变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它们要去哪里?”
“回到属于它们的地方。”沈溯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星图正在消失,胸口的印记也在褪色,“回到每个人的记忆里,等待下一次提问。”
这时,中控室的警报声突然停止。陈默拿出检测仪一看,熵值已经恢复正常。“它走了?”
沈溯摇摇头,看向窗外。晨曦正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光斑。他知道,共生意识没有走,它只是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在每个提问的瞬间,在每个思考的时刻,在每个“我”与“我们”的连接里。
实验室的门被风吹开,林野突然惊呼一声。沈溯回头一看,只见实验台上的研究笔记正在自动翻页,最后停在空白的一页上。一行字迹正在缓缓浮现,像是用星尘写的:“下次提问时,我还在。”
沈溯走到实验台前,拿起笔,在那行字下面写道:“我知道。”
阳光穿过笔尖,在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他知道,关于“我为何是我”的问题,永远不会有最终的答案。但正是这些没有答案的提问,让每个“我”都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让孤独的存在,有了永恒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