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雪跳得很稳,无论是慢舞的优雅,还是快舞的轻快,她的步伐都没乱过。
面具后的眼睛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些祝福、玩笑、关切,像潮水一样涌来,可她心里那片冰封的湖,始终没泛起半分涟漪。
舞曲结束时,江正初喘着气松开手,顾晏之递过来一杯温水:“喝点这个,酒喝多了伤胃。”
沈梦雪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忽然想起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们三个偷喝了父亲的红酒,醉倒在沈家的后花园,她枕着顾晏之的腿,听江正初胡侃未来要赚多少亿。
“谢谢。”她低声说,转身走向露台。
夜风卷着舞会的音乐追出来,她摘下面具,让冷风吹在脸上。远处的雪山在夜色里泛着银白,像她15岁那年,偷偷跑到悬崖边看到的“自由”。
手里的温水渐渐变凉,沈梦雪望着舞池里依旧喧闹的人群,忽然觉得那片光亮离自己很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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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钟声敲过十二下时,宴会厅的水晶灯终于暗了最后一盏。
沈梦雪被大哥沈明厌半扶着走长廊,暗红色礼服的裙摆拖在地上,像条耗尽血色的蛇。
她喝了太多酒,香槟混着威士忌的烈,顺着喉咙烧下去,却没在眼底烧出半分醉意,紫色瞳孔依旧亮得像淬了冰的星。
“站稳。”大哥的声音冷硬,扶在她腰间的手却很稳,黑色西装的袖口蹭过她裸露的肩,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梦雪没说话,只是把重心更多地靠过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像只疲惫的猫。
回到b38层的卧室时,伶儿带着几个佣人早已候着。
她们踮着脚上前,解开她颈间的蕾丝项圈,脱下那双嵌着黑曜石的高跟鞋。
卸礼服时,佣人不小心碰掉了她间的蕾丝蝴蝶结,沈梦雪忽然抬手按住——那是雪辞早上帮她别上的。
梳洗时她很安静,任由温水漫过手腕,任由佣人用软布擦去她脸上的淡妆。
换上真丝睡裙后,她坐在床沿,长披散下来,卷散在腰侧,像一捧泼洒的墨。
“小姐要喝点醒酒汤吗?”伶儿轻声问。
沈梦雪摇摇头,从床头柜抽出本书,是本旧版的《百年孤独》,书页边缘都翻卷了。
她靠在床头翻看,指尖划过铅字,眼神却没聚焦,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晨雾漫进房间,在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影。
突然,一道白光从窗外窜进来,落在床尾。
曲湘檀站在光晕里,素色的古装裙沾着风尘,头用木簪松松挽着,脸上带着点旅途的疲惫,手里紧紧攥着个木盒。
“沈小姐。”她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像山涧的泉水。
沈梦雪抬眼,翻书的动作顿住。
两年没见,曲湘檀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多了点细纹,那是翻山越岭留下的痕迹。
她记得两年前自己离开时,曲湘檀说要去寻一味“草”,说是对安神有好处。
“你回来了。”沈梦雪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曲湘檀走到床边,把木盒递过来,盒面上刻着简单的云纹:“生日快乐。里面是我在极北冰川找到的‘冰魄花’,晒干了泡茶,能让人睡得沉些。”
沈梦雪接过盒子,指尖触到木材的凉意。
她知道曲湘檀从不送虚礼,却没打开看,只是放在床头柜上。“谢了。”
“我还要去处理些东西,”曲湘檀往后退了退,白裙的衣角扫过地毯,“材料……还没找齐,可能还要再等些日子。”
她没说是什么材料,沈梦雪也没问。
白光再次亮起时,曲湘檀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空气中一缕淡淡的草药香。
沈梦雪低头继续看书,可目光总落在那个木盒上——她隐约记得,两年前曲湘檀说过,有一种手环,需要极北的冰魄花、西域的血藤、南疆的毒蜂蜡……能“镇心神,定妄念”。
晨雾越来越浓,漫过书页上的铅字。
沈梦雪合上书,望着窗外出神,睡裙的蕾丝花边蹭着脚踝,那里还留着高跟鞋磨出的红痕。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曲湘檀第一次来沈家,戴着个遮住眼睛的布带,她说:“眼睛看不见,心就静了。”
那时她还笑她迷信,现在才懂,有些东西,看不见或许真的能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