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他收回手,暖玉已经凉透了,“既能保住花的样子,又不会冻着她。”
江正初看着那朵重新染上几分暖意的蔷薇,忽然挠挠头:“说起来,她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上次见她穿那件月白裙子,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
布思瑰没说话,只是把盒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耳后朱砂痣在廊灯下泛着淡淡的红。
伶儿已经走远了,回廊里只剩下水晶灯折射的细碎光斑,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钢琴声——是支调子很轻的曲子,像有人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浅脚印,走着走着,就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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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上的风裹挟着砂砾,刮过沈梦雪绷紧的侧脸。
她刚完成第三组负重折返跑,指尖还扣着玄铁锁链的冰凉,喉间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腥甜——那股熟悉的灼烧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唔……”她下意识按住胸口,身形晃了晃,紫宝石般的眼瞳骤然缩紧。
下一秒,暗红的血珠便砸在青石板上,溅开细碎的花。
“梦雪姐!”
布逸云的惊呼几乎与她吐血的瞬间重叠。
灰蓝色的眼瞳里炸开惊慌,他像只被惊到的小兽,蹬着军靴在碎石地上打滑,几步就扑到她面前。
少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下意识伸手想扶,又在触到她衣袖时猛地顿住,手指蜷了蜷,声音都颤:“你怎么了?是不是练得太狠了?”
他视线扫过那滩刺目的红,又慌忙抬眼去看她的脸——往日里总带着淡淡疏离的眉眼此刻染了病色,皮肤白得像要透过去,唯有唇上那点天然的嫣红还剩几分活气。
布逸云急得团团转,手忙脚乱想去擦她唇角的血迹,又被她微偏的动作避开。
“没事。”沈梦雪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指尖却已按上小腹——那里的绞痛正顺着经脉往上窜,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她认得这感觉,是前些天在冰岛蓝湖泡温泉时贪凉,寒气积在胃里,此刻被剧烈运动一激,便翻江倒海起来。
布逸云却不信,灰蓝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幼狼:“都吐血了还说没事!是不是水土不服?这里的天气本来就怪,忽冷忽热的……”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笨拙地想脱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又想起她有洁癖,手举在半空进退两难,急得耳根都红了。
远处的布千程皱眉看过来,眼神冷得像冰,却被布逸云一个怒视挡了回去——
少年此刻全然忘了平日里对大哥的惧怕,只梗着脖子护在沈梦雪身前,像只炸毛的猫:“哥你别过来!梦雪姐不舒服!”
沈梦雪看着他急得红的眼角,心里那点因疼痛泛起的麻木竟微微松动了。
她抬手按住他乱晃的肩膀,声音缓了些:“真的没事,老毛病了。”
指尖触到他军装下绷紧的肌肉,才现这少年看似单薄,竟也有了几分力量。
布逸云却不依,非要扶她去旁边的休息亭,少年人的胳膊结实又温暖,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的胳膊,步子迈得又慢又稳,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要去找军医,要去拿温水,要去告诉布思瑰——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点血色从石板上抹去,把她脸上的苍白换成往日的温润。
风还在刮,卷起地上的血珠吹向远处,沈梦雪望着少年急慌慌的侧脸,突然觉得这阵水土不服带来的疼痛里,竟掺了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沈梦雪蜷在天鹅绒被里,脸色比床单还要白几分。
手背扎着的输液针管连着透明的管子,药液正一滴滴顺着管壁往下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闭着眼,长睫像蝶翼般轻轻颤着,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几分不适——
水土不服带来的眩晕还没散尽,胃里也一阵阵紧,连带着那双眼平日里亮如宝石的紫眸,此刻也失了神采。
布庭风指尖捻着茶杯,碧螺春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冷意,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决断:“明日一早就返程。”
他瞥了眼隔间里昏睡的沈梦雪,声音压得低了些,“她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余下的事,我们四个轮流出去查便是。”
沈磊正用银签挑着杏仁酥,闻言动作一顿,金丝眼镜后的黄眸扫过输液架,眉峰微蹙:“她的药得按时换,这里的大夫手法糙得很。”
他指尖在案几上轻点,“让若风备车,主宅的医疗舱随时待命,回去就能用上。”
江明远难得没插科打诨,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着,大大咧咧的性子收敛了几分:“我让京元把私人医疗团队带上,路上也能照看着。这丫头从小就娇气,换个地方就闹毛病,还是家里住着踏实。”
顾世承翻着手里的舆图,黑色的眸子在地名上扫过,指尖在几处标记点敲了敲:“分四路走,我去西境,布家主去南疆,江明远守着东边,沈磊留在家盯着。三天一汇总消息,总能找到。”
他抬眼看向隔间,语气软了些,“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养好精神,别的事都能往后放。”
隔间里,伶儿正替沈梦雪掖好被角,瞥见她无意识攥紧床单的手,轻声叹了口气。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沈梦雪苍白的小脸上,倒让那抹天然的唇红显得愈鲜明,像雪地里开了朵倔强的花。
四位家主对视一眼,再没多说什么。
返程的指令很快传遍随从,车驾连夜备好,引擎的低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都小心地避开了沈梦雪的房间——谁都知道,这位沈家大小姐此刻最需要的,是一场安稳无梦的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