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医女见状,立刻招呼人抬上担架,抓起药箱就跟着她往杂物间跑去。
当一行人赶到时,小姨已经虚弱得几乎昏厥。
医女们迅围上前,有条不紊地布置起来。沈梦雪被请到屋外等候,她攥着染血的帕子,在门口来回踱步。
夜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
屋内不时传来小姨压抑的痛呼声,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沈梦雪心上。
她靠着斑驳的墙壁缓缓蹲下,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亮的啼哭终于穿透夜色,沈梦雪猛地抬头,淡紫色眼眸中泛起泪光。
雨丝斜斜掠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水痕。
郁竹抚雷的玄色大氅扫过门槛,金线绣龙的袍角沾着泥浆,帝王冕旒随着步伐摇晃出冷硬的弧度。
凤染尘捏着翡翠佛珠的手指节白,丹凤眼扫过满地狼藉的药碗,冷笑从涂着丹蔻的唇角溢出:"果然是个扫把星,生个孩子都要闹出人命。"
八位舅舅分立两侧,凤俊良低头擦拭着扇面上晕染的墨迹,其余人神色淡漠如霜,腰间佩剑在雨幕中泛着森冷的光。
"恭喜小姐,喜获千金。"产婆抱着襁褓跨出门槛,素白锦缎裹着的小人儿正挥舞粉拳啼哭。
沈梦雪却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淡紫色眼眸死死盯着屋内漆黑的门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掌心留下月牙状的血痕。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沙哑:"我小姨呢?"
产婆笑容骤然凝固,怀中婴儿的哭声愈尖锐。
她的目光在沈梦雪苍白的脸上游移,最终垂眸避开,绣着并蒂莲的袖口被婴儿蹬得微微晃动:"小姐。。。。。。姨太太她。。。。。。"话音未落,沈梦雪已猛然推开她,绣鞋碾碎地上的药渣冲进屋内。
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蒙着白布的床榻在阴影中泛着冷意。
沈梦雪的手指悬在白布上方颤抖,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搀扶小姨时蹭到的草药。
当指尖触到布料下冰冷的温度,她的膝盖突然一软,重重跪在满地狼藉的木板上。木屑扎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小姐,请节哀。。。。。。"医女的劝阻被沈梦雪凄厉的笑声打断。
她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白如骨,淡紫色眼眸倒映着摇曳的烛火,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节哀?我凭什么节哀?"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吐出,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凉。
屋外,婴儿的哭声与凤染尘的斥骂声交织:"把这野种抱走!省得脏了眼!"
产婆手忙脚乱地抱起襁褓,小婴儿的啼哭突然转为抽噎,粉嫩的小脸皱成一团,漆黑的眼睛望着沈梦雪,像是在寻求安慰。
沈梦雪扶着门框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她看着产婆怀里的小人儿,眼神空洞得像具空壳。
当医婆伸手要将婴儿递给她时,沈梦雪突然轻笑出声,笑声混着雨声在廊下回荡。
她歪着头,丝凌乱地垂在脸颊,眼神平静得可怕:"哭什么?"她弯腰凑近婴儿,语气轻柔得如同哄睡,"她已经解脱了,该哭的。。。。。。是我啊。"
话音未落,又一道惊雷炸响,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将她单薄的身影浇得湿透。
凤俊良别过脸去,喉结艰难地滚动,眼眶微微红。
而郁竹抚雷转身离去时,衣摆扫落廊下的铜铃,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
凤染尘转动着翡翠佛珠,冷哼一声:"死了倒干净,省得丢人现眼。"其余舅舅们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唯有脚步声在雨夜里渐行渐远。
沈梦雪却恍若未闻,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婴儿身上,伸手轻轻触碰那皱巴巴的小脸。
婴儿突然又爆出啼哭,小手紧紧抓住她的食指。
她就这样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着泪水,轻声呢喃:"你哭什么啊?你有什么好哭的?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散在雨幕中,只留下无尽的苍凉与孤寂。
沈梦雪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粗粝的纹路硌得她几乎失去知觉。
淡紫色裙摆被雨水浸透,像一滩褪色的血迹铺展在地。
当四舅凤俊智伸手要接过婴儿时,她突然扑过去,丝凌乱地垂在脸上,眼神中满是疯狂与绝望。
“你们杀了我吧!把我也一起杀了吧!”她的声音尖锐得近乎凄厉,在雨幕中回荡。
双手死死抱住门框,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守护住屋内那具冰冷的躯体和襁褓中的生命。
雨水顺着她的梢不断滴落,混着泪水滑进嘴里,咸涩的滋味让她几乎作呕。
凤染尘厌恶地皱眉,转动着翡翠佛珠:“疯了不成?还不快把她拉开!”
大舅舅凤斯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上前一步。
沈梦雪却突然转头,淡紫色眼眸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谁敢动她!我是你们的命,你们杀了我啊!”
她的笑声带着哭腔,尖锐而刺耳,惊得屋檐下的雨燕扑棱棱飞走。
八舅凤俊良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而郁竹抚雷的眼神愈冰冷,帝王冕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拖走!”
两个宗门弟子立刻上前,试图架起沈梦雪。
她却拼命挣扎,裙摆被扯破,露出纤细的脚踝,在泥泞中划出一道道血痕。
“小姨!小姨你看看我!”她突然转向屋内,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怆,“我守不住妹妹,守不住你……”
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沈梦雪的力气渐渐耗尽,被强行拉开时,她的手指还在空中徒劳地抓着,仿佛要抓住那已经逝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