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布思瑰行礼时,余光瞥见弟弟缩在屏风后。少年灰蓝色眼眸还沾着糖霜,深灰色短打劲装皱巴巴的,乌木簪子歪向一边。
家主指节叩击扶手,声音似裹着寒冰:“去庙会的时候可现了那个小姐?”
“不曾。”布思瑰垂眸,墨绿色的眼睛隐在阴影里,金属面具下的唇角勾起冷笑,“我从来没有见过沈小姐,更何况父亲,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更别说找到她了。”她刻意加重“不知”二字,袖中攥紧的灯纸碎片硌得掌心生疼。
家主眉头微蹙,正要开口,主母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猩红披风扫过案几上的竹简:“次次都是这句话,难不成沈梦雪会隐身?”她腰间长剑随着动作轻晃,却终究没有出鞘,“下次若再空手而回,就别认我这个母亲!”
少年被这声呵斥吓得一抖,灰蓝色眼眸不安地转动:“回父亲,我只顾着玩儿了,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衣摆扫翻了脚边的铜炉,香灰撒落一地,模样狼狈又无辜。
家主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几分:“下去吧,都仔细着些。”他看着布思瑰转身离去的背影,鎏金烛台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廊柱间悬挂的兽面具的阴影重叠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入这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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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思瑰回到自己房间后,没有换睡衣,而是直接倒在铺着玄色锦缎的软榻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的菱形光影,墙角的鎏金座钟正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钟摆,"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她戴着金属面具的侧脸微微偏向床沿,墨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天花板上盘旋的暗纹,耳畔还回响着庙会上此起彼伏的尖叫与火焰爆裂声。
黑色劲装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软剑的剑柄,那里还残留着方才推搡沈梦雪时的温度。
她今天难得的没有去找沈梦雪。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出细碎的清响。
布思瑰突然将手臂搭在额前,遮住半张脸。
记忆里沈梦雪惊恐的浅紫色眼眸与莲花灯上的朱砂字迹不断重叠——此刻那盏承载着隐秘期许的花灯,应该早已在陶瓮中化作碎片了吧。
她的思绪被突然打断,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夹杂着年轻佣人刻意压低的通报:"二小姐,大少爷来了。"
布思瑰睁开眼,金属面具下的唇角甚至没有掀起一丝弧度。
"让大哥进来。"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匕,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细微的回响。
"是。"木门吱呀推开,年轻佣人垂退下。
这位大哥显而易见,就是家里的大少爷,也是布思瑰和他弟弟的兄长。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藏青暗纹劲装,利落的短被夜风揉得微乱,却无损他眉眼间与生俱来的贵气。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浸泡在蜜蜡里的琉璃,此刻正凝着鹰隼般的锐利,扫过布思瑰依旧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最终定格在她刻意半掩的脸上。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腰间玉佩上,踏着月光缓步走近,玄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竟与座钟的滴答声渐渐重合。
"大哥。"布思瑰倚着床头支起身子,金属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男人优雅地落座佣人搬来的檀木椅,膝头交叠的双腿绷出利落的线条。
他伸手把玩着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忽然抬眼:"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在找那位沈小姐的下落,你当真,没有见过她吗?"
琥珀色的眸子骤然收紧,像两汪燃烧的火焰,将布思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灼在眼里。
布思瑰坦然迎上兄长审视的目光,黑色劲装下的脊背挺得笔直。
"大哥说哪里话?"她伸手摘下金属面具,露出冷白如霜的脸,墨绿色的眼眸倒映着跳动的烛火,"我要是见过那个沈小姐的话,为何要瞒着你们?"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面具边缘的纹路,她想起庙会中沈梦雪颤抖的指尖,想起对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耳尖,"沈小姐姓沈,被沈家保护的太好,那些暗卫的阵仗你又不是没见过。凭我们的实力根本就不能见到她,更不可能把她抓过来威胁沈磊。"
兄长的眉峰微微蹙起,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他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掀起锦缎窗帘,月光瞬间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地面:"这么多年了,父亲也渐渐没有耐心了。"
他的声音裹着夜风卷来,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听说那位沈小姐能力越来越强,前几日单枪匹马闯入黑风寨,一夜之间屠尽七十二匪。这样的天赋,若放任她成长。。。。。。"
窗帘被猛地甩下,他转身时眼底的忧虑化作锋利的寒光,"沈梦雪未来肯定是要做沈家主的。"
"大哥说的话不假,时间不多了。"布思瑰重新戴上面具,金属边缘硌得脸颊生疼。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张泛黄的舆图,上面沈家的势力范围正以肉眼可见的度蚕食着布家的领地,"沈小姐今年也已经1o岁了吧。"
"按年龄推算,大概吧。"兄长的玄靴碾过地面的月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听说前段时间,她一人之力杀死了那么多人。那些刀口都精准避开要害,留着活口拷问情报。。。。。。"
他突然逼近软榻,琥珀色的眼眸几乎要灼烧到布思瑰的面具,"若是再过几年,等她完全掌控沈家暗卫,我们连近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布思瑰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双腿,黑色劲装下的脚趾蜷缩起来。
沈梦雪挥剑的模样突然闯入脑海——那个总是怯生生躲在小姨身后的女孩,真的能做到这些吗?
座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滚动:"大哥,我们。。。。。。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寂静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房间。兄长后退半步,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