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虎!快走!”文征明的声音急促而嘶哑。
巨大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冲击着唐伯虎。
他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从劈开的木栅缺口处,拼命钻了出去。祝枝山立刻用短匕割断他身上的绳索,又用斧背狠狠砸了几下,将那沉重的木枷砸开一道裂缝,勉强卸下。
“你们……怎么……”唐伯虎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此地不宜久留,上船再说!”说话间,祝枝山一把架起虚弱的唐伯虎文征明警惕地环顾四周。码头上依旧一片混乱,赵全他们的船似乎真的出了事故,吸引了大部分注意。
三人迅冲向码头边一艘不起眼的、挂着破烂渔网的小渔船。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老渔夫早已解开缆绳,见三人跳上船,立刻奋力撑开船篙。
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浑浊湍急的运河主航道,借着昏暗的天色和岸边芦苇的掩护,逆流向北疾驰。
直到小船驶离渡口很远一段距离,码头的喧嚣彻底消失在身后的暮霭中,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唐伯虎瘫坐在狭小的船舱里,看着眼前两个同样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明亮的兄弟,恍如隔世。
“枝山,征明,你们…你们没事,太好了!”唐伯虎激动地抓住两人的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呸!差点就交代在那破庙了!”祝枝山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刀疤,心有余悸,“那帮龟孙子下手真黑,要不是俺老祝皮糙肉厚,文老弟又机灵,趁乱钻了狗洞……再加上那李寡妇……”
提到李寡妇,他声音低沉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她扑上来咬了那狗腿子一口,俺才捡了条命……后来俺和文老弟……只捡到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沾着泥污和暗褐色血渍的、粗糙的桃木簪,递给唐伯虎。
唐伯虎颤抖着接过那枚木簪,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桃红色的身影扑向刀锋……他紧紧攥住簪子,如同攥住一把烧红的炭。
“我们躲在山里养了几天伤,打听到你被押往京都的消息,就一路追了过来。”文征明的声音依旧虚弱,带着咳嗽,“路上听说你被下了诏狱,又打听到你被流放,要在此渡河……枝山兄就想了这个法子,买通这老船工,又花钱雇人凿沉了赵全他们的船……”
“嘿嘿,俺老祝别的本事没有,江湖上的歪门邪道的兄弟,还认识几个!”祝枝山咧嘴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对了,伯虎!徐老弟……那血书……”文征明急切地问道。
唐伯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诏狱中的遭遇、皇帝的索画、流放的旨意,以及最重要的关于血书的内容和李寡妇临死前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二人。
“真桃花是秋香?!假桃花是佃户女?!对穿肠调包?!”
祝枝山听得目瞪口呆,一拳砸在船板上,“他奶奶的,真是好毒的计。原来十年前,咱们就被当猴耍了。徐祯卿兄弟查的,肯定就是这事,所以被严嵩那老狗灭口!”
文征明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愤:“严党……只手遮天的严党,竟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伯虎,你那幅画……最后如何了?”
“画被皇上留下了,说我‘狂悖怨望’,流放三千里。”唐伯虎苦涩地摇摇头,“血书的秘密……我只来得及用我自己的血,在画中人的眉心点了一点暗红,还有那题的诗……不知……能否……能被有心人察觉……”他心中毫无把握。
“流放是假,路上灭口是真。”祝枝山咬牙切齿,“赵全那狗贼绝不会放过你,咱们现在去哪?”
“血书最后说,”唐伯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关于这‘钥……皇……’我思来想去,这‘皇’字指的绝非皇宫,而是……皇陵。定是前朝废弃的、位于金陵附近的‘孝陵卫’旧皇陵。”
“如今那里荒废已久,地形复杂,常是江湖亡命徒藏身之所。秋香极有可能就藏在那里,她是钥匙,她知道全部真相。找到她,才能解开所有谜团,为徐祯卿兄弟报仇雪恨。”
“金陵?皇陵?”文征明沉吟道,“确是险地,但也可能是唯一生路。严党势力在京都和江南根深蒂固,唯有那等龙蛇混杂、官府鞭长莫及的荒废之地,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好,就去金陵皇陵!”祝枝山一拍大腿,“管他龙潭虎穴,闯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那对穿肠和严嵩老狗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老船家,往金陵方向,出。”
老渔夫默不作声,熟练地扳动船舵。小船在湍急的河水中灵巧地转向,船头劈开浑浊的浪花。河风凛冽,吹动着三人褴褛的衣衫,也吹动着他们胸中那复仇与真相的火焰,在黑暗中倔强地燃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