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帐外的校场上,二十万秦军将士列成方阵,依旧是清一色的黑色盔甲。
嬴政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军阵,竟未闻半分人语马嘶的声音。
连风吹动旌旗的声响,都似被这股肃杀压得轻了几分。
李牧持剑立在嬴政身侧,声音没有刻意抬高,却能清晰传到高台之下。
“陛下,此为北境边军,分前、中、后三军列阵。
每军含骑、步、弩三营,可独立御敌,亦能瞬息合阵。”
话音刚落,他抬手轻挥。
只听“唰”的一声脆响,前方弩营将士齐齐举弩,箭尖直指天际。
整排动作如同一人所为,连弩机上弦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嬴政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丝有点意思的神情。
他刚见过蒙家军列阵。
蒙恬治军重章法,军阵如棋盘,步骑进退皆依旗令,连铠甲的甲片都对齐成线,透着一股老牌正规军队的规整气度。
可眼前的赵军不同,将士们脸上多有刀疤,甲胄上也都是刀枪所留下的痕迹。
这倒不是军需跟不上,而是他们觉得,救过自己命的盔甲,本身就带有幸运的属性……
李牧也从来没有因为军容军纪而要求他们更换新的盔甲。
这种情况倒慢慢形成了这支军队的军队文化……
他们连站姿都不似蒙家军那般笔直,却透着一股狼似的悍劲。
方才李牧挥令时,军中无一人转头看高台,所有目光都盯着前方的“假想敌”,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
“李将军,边军列阵,为何不见过多旗令?”
嬴政忽然开口问道。
李牧低头,指了指军中数十个看似普通的士兵。
“陛下请看,那几人是‘哨卒’,无需旗令,只需眼神、手势便能传讯……
北境草原辽阔,风大旗语难辨,匈奴骑兵又来得快,若事事等旗令,早已错失战机……”
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校场西侧的骑兵营竟未等任何指令。
已分出两队骑士,呈“楔形”冲了出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里。
还能听到压低的呼喝声,那是他们独有的冲锋暗号。
嬴政看得仔细,那队骑兵的阵型不算规整。
有的骑士甚至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抓住马鬃,可度极快,转眼便冲到校场边缘。
又在瞬息间勒马转身,整队人马竟无一人相撞。
他忽然明白,蒙家军是练出来的锐士,靠的是日复一日的章法训练,军规军纪严明,能打硬仗。
而李牧的边军,是打出来的死士,靠的是常年与匈奴厮杀的实战磨合。
能打恶仗、急仗,透着一股在绝境里拼出来的野性。
“好一个边军无虚士!”
嬴政忍不住赞叹,目光落在李牧身上。
“李将军治军,重实战、轻虚礼,倒与蒙恬截然不同。”
李牧没有自傲,而是解释起了两者形成不同风格的原因。
“蒙将军治的是中原之军,臣治的是北境之军。
对付匈奴,讲不得太多章法,要的是快、狠、准,要让将士们知道。
上了战场,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比敌人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