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领命而去,帐内只剩曹昂与荀谌。晨风从帐帘缝隙钻进来,吹动了案上的军图,露出图角“许昌”二字。荀谌望着曹昂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少将军可知,这般坚持军权,已让了半步。刘备若借此索要更多,恐难应对。”
“我何尝不知。”曹昂望着帐外的铁壁号,那座巨城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像头沉默的巨兽,“但父亲教过我,刀柄必须握在自己手里。当年他拒袁绍于官渡,便是死死攥住了粮草调度权。这双城若落入他人掌控,许昌便成了砧上鱼肉。”
荀谌默然。他想起建安五年,曹操在官渡粮尽,帐下诸将皆劝退军,唯有荀彧来信说“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如今曹昂的坚持,倒有几分当年曹操的影子。只是那“归位者”三字,总让他心头不安——昨夜铁壁号的异动,绝非寻常机枢损坏那么简单。
忽有亲兵来报,说马钧在引擎舱现了新线索。曹昂与荀谌赶到时,见马钧正趴在那扇金龙铁门上,手里拿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剔着门侧的缝隙。“少将军,您看这个!”他指着门后的石壁,那里刻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上,赫然嵌着七颗莹白的珠子。
“这星图与残片上的纹路能对上!”马钧激动得声音颤,用针拨了拨最亮的那颗珠子,“您看北斗的斗柄处,刻着‘紫微’二字,旁边还有个印记——”
曹昂俯身细看,那印记竟是个简化的“曹”字,与家中祠堂匾额上的族徽一模一样!他指尖抚过那印记,只觉石壁微微烫,仿佛有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心口。
“归位者领袖印记……”荀谌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看来这双城的最高权限,本就该由曹家执掌。”
马钧点头如捣蒜:“属下推测,控制权分三级。最低者掌民生,中者掌器物,最高者掌军事与启闭。要启动最高权限,必须有这领袖印记!”
曹昂猛地站直身子,晨光透过舱门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枯坐祖祠的深意——这铁壁号,或许本就是曹家祖上留下的基业。如此说来,即便暂时与刘备融合,最终的控制权也必然回到自己手中。
“荀大人,”曹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信函中再加一条——融合之后,双城的最高权限,需由‘归位者’执掌。”他望向帐外,许昌城头的晨雾正在散去,露出青灰色的城墙,像条沉睡的巨龙。
荀谌望着曹昂眼中的光芒,忽然躬身道:“少将军深谋远虑,属下佩服。”他知道,这看似妥协的条款里,藏着曹昂最狠的算计——刘备若不知“归位者”为何人,必然会答应,可一旦他现这印记与曹家的关系,悔之晚矣。
舱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动着铁壁号的铜铃,出“叮咚”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曹昂握紧了手中的星铁残片,指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知道,一场更大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三节匠心泣血德衡密探权限阶
铁壁号的引擎舱内,星铁残片在晨光中泛着幽微的冷光。马钧蹲在那扇刻有金龙的铁门前,手中握着根细如丝的银针,正小心翼翼地剔着门侧石壁的缝隙。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指尖的颤抖并非出于胆怯,而是源于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方才曹昂指尖的血珠落在族徽印记上时,石壁竟微微烫,这绝非寻常金石之性。
“德衡,可有新现?”曹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清冽。他已换了身素色锦袍,腰间只悬着块双鱼玉佩,少了几分将军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
马钧连忙起身,袍角扫过地上的星铁碎屑,出细碎的“沙沙”声。“少将军请看。”他指着石壁上的星图,银针轻点北斗七星的斗柄,“这星图并非静止,每过一个时辰,斗柄便会微微转动。方才属下现,当斗柄指向‘紫微’位时,这族徽印记便会透出红光,与铁壁号顶端的光晕同色。”
曹昂俯身细看,果然见那“曹”字印记边缘隐隐有红光流转,像是有生命般呼吸。他伸手按上去,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竟与父亲曹操掌心的温度有几分相似。这奇异的感应让他心头一震——莫非这铁壁号真与曹家血脉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权限分级……”荀谌站在舱门处,望着那些转动的铜柱,“马大人觉得,这三级权限如何划分?”
马钧从怀中掏出张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细细勾勒着舱内的布局,甚至连每根铜柱的高度、锁链的匝数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属下彻夜推演,斗胆猜测:最低一级‘民生权’,当掌城内仓储、水源、工坊诸事,只需持有星铁残片便可启用;中一级‘器物权’,能调动城上弩炮、机关,需知晓密语方能启动;至于最高一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金龙门上的族徽,“‘领袖权’当能启闭双城、调度全军,除密语与残片外,必须有这‘归位者领袖印记’为凭。”
“印记……”曹昂指尖摩挲着石壁上的凹槽,那形状与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竟隐隐相合。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将这块双鱼玉佩交给他时说的话:“这玉佩上的纹路,藏着曹家的根。”那时只当是寻常家训,此刻想来,其中或许另有深意。
马钧忽然“哎呀”一声,银针从指间滑落,掉进石壁的缝隙里。他慌忙去掏,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凸起——那是块嵌在石壁里的星铁,形状恰如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的纹路与曹昂的玉佩竟严丝合缝!
“少将军!您看这个!”马钧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现了天大的秘密。他将那块星铁抠出来,双手捧着递过去,“这分明是个信物的一半!另一半……”
曹昂接过星铁,触手温润,与寻常星铁的冰凉截然不同。他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将玉佩的凹槽对准星铁的凸起,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两者竟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拼合处瞬间亮起红光,如同一道流动的血线,顺着纹路蔓延开来,在石壁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星图——图中央赫然写着“归位者领袖,曹氏正统”八个古篆!
舱内霎时死寂。铜柱转动的“咯吱”声、锁链摩擦的“哗啦”声,此刻都成了这八个字的注脚。马钧扑通跪倒,对着星图连连叩,额头撞在地上出沉闷的响声:“天意!这是天意啊!”
荀谌望着那八个古篆,鬓角的白微微颤抖。他想起建安十三年,曹操在赤壁大败后,曾在长江边对着明月长叹:“若奉孝在,不使孤至此。”那时他只当是主公感慨谋士凋零,此刻才明白,或许曹操早已知晓这铁壁号的玄机,只是时机未到,未能言明。
曹昂握着拼合的信物,只觉一股暖流从掌心涌入四肢百骸。那些星铁残片上的蝌蚪文,此刻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清晰——那不是什么密语,而是一段段残缺的家史,记载着汉初曹参辅佐刘邦时,曾得异人所赠“双城图”,言明“乱世之时,归位者出,双城合璧,定鼎天下”。
“原来如此……”曹昂喃喃道,眼中闪过明悟与决绝。父亲让他镇守许昌,让马钧探究铁壁号,并非偶然。这双城,本就是曹家的宿命。
“少将军,”荀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既已知晓天意,那与刘备的信函……”
“按原计划出。”曹昂将信物收入怀中,语气恢复了沉稳,“但要加一句——融合之日,需双方主事者亲至引擎舱,共启法阵。”他望向马钧,目光变得深邃,“德衡,你需秘密打造一枚假的信物,纹路要与真物一般无二,只是……不可有曹家血脉的温度。”
马钧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少将军是要……欺瞒刘备?”
“非是欺瞒,是防人之心。”曹昂的指尖在石壁上轻轻划过,“诸葛亮多智,必然会探查权限玄机。若让他知晓领袖印记与曹家的关联,必会从中作梗。你只需依令行事,其余不必多问。”
马钧望着曹昂坚毅的侧脸,又看了看石壁上的古篆,喉头动了动,终究还是躬身应道:“属下遵命。”只是心中却像压了块巨石——他毕生钻研机巧,所求不过“真”字,如今却要亲手打造赝品,这于他而言,无异于匠人自毁其心。
出了引擎舱,曹昂独自一人登上铁壁号的最高层。此处没有铜柱锁链,只有一块光滑如镜的星铁板,能将许昌城的全貌尽收眼底。晨雾中的许昌城像幅水墨画,城墙蜿蜒如带,护城河波光粼粼,城中百姓已开始忙碌,炊烟袅袅升起,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
“父亲,孩儿明白了。”曹昂对着东方的朝阳轻声道,“您隐忍半生,并非只为霸业,更是为了守护这城中百姓。这双城,既是利器,也是重担。”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孩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带着铁壁号特有的金属气息。远处传来亲兵操练的呐喊声,与城中的鸡鸣犬吠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乱世图景。曹昂知道,当信函送到荆州的那一刻,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已打响——而他,必须赢得这场战争。
三日后,许昌的信使抵达荆州。刘备正在襄阳城内宴请诸将,听闻曹魏遣使,不禁与诸葛亮交换了个眼神。帐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捧着木匣的信使身上。
“曹昂有何话说?”刘备放下酒樽,声音平淡,眼底却藏着锐利。他身着蜀锦龙纹袍,虽未称帝,却已有帝王气象。
信使展开荀谌草拟的信函,朗声宣读。当读到“军事调度归曹魏主导”时,帐内的关羽猛地按住了青龙偃月刀,刀鞘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响声。“放肆!”他凤眼圆睁,“我兄长乃中山靖王之后,岂能受曹昂小儿节制!”
诸葛亮却摇着羽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云长稍安。曹昂若真有诚意,怎会在信函中如此咄咄逼人?这其中,必有蹊跷。”他接过信函,指尖在“归位者”三字上轻轻一点,“主公请看,这三字用的是古篆,与炎汉城城门上的刻字一般无二。”
刘备细看之下,果然如此。他沉吟道:“孔明的意思是……”
“曹昂必是现了权限的秘密。”诸葛亮将信函递还给信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复曹昂,我主应允融合,但需我方掌民生之权,且融合之日,需由亮亲至引擎舱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