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环形装置,旁边是许墨用铅笔写下的标注:“意识归流接口”。
苏瑶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词她从未见过。
她下意识地调出了基地的全球风频共振模型,试图从许墨的数据库里找到相关参数。
当模型在空中投影出来,与图纸上的环形装置重叠时,苏瑶的呼吸瞬间凝固了。
她震惊地现,这个所谓的“接口”并非一个需要被建造出来的实体机器。
全球大气层此刻的实时波动结构,那些无形的气流、气旋和能量交换,正在以一种肉眼无法察觉的宏大尺度,自地演变成图纸上那个环形装置的立体投影。
许墨从未想过要用技术获得永生。
他设计的,是一个“意识返还系统”。
他将自己毕生对世界的认知、情感和逻辑模式,编码成一种可以被自然界“读取”的初始信息,然后将这整个“自我”作为种子,注入了全球的自然循环。
他不是要成为神,他是要成为星球漫长觉醒过程中,第一声清脆的催化剂。
苏瑶看着那张图纸,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缓缓地、决绝地将图纸点燃,看着火焰将那伟大的构想化为灰烬。
她不想让后人将许墨神化,或者更糟的,试图去复制他。
她拿起笔,在最后一册笔记本的扉页上,只写下了一句话。
“他不是消失了。他终于毕业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风出奇的安静。
苏瑶正抱着女儿在屋外纳凉,小女孩忽然指着深邃的夜空,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看,许墨爷爷在笑。”
苏瑶抬头望去。
只见遥远的天际,壮丽的极光不再是肆意流淌的瀑布,而是像一次温柔的呼吸,缓缓明灭。
在最高远、最黑暗的那片天幕上,三个巨大的光弧缓缓展开,精准地环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点,构成了一个简洁而优美的符号。
几秒钟后,符号无声地消散,仿佛一个眨眼。
同一时刻,全球十七个高空大气观测点,同步记录到了这个完全相同的符号。
林小雨将这段截取下来的影像,命名为《告别课:当英雄变成语法》。
第二天,小海站在讲述站前,面对所有新生的“讲述议会”成员,下达了他的最后一道指令,也是作为旧时代管理者唯一的指令。
“从今天起,风说的话,不准翻译。”
许多年过去了。
在讲述站前,新生代的孩子们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没有名字,没有生平,只用最简洁的刀法,刻下了一段流动的、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的符号。
一个外来的游客好奇地走上前,问一个正在碑前玩耍的孩子:“请问,这是谁的墓碑?”
孩子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回答:“这不是墓碑。这是风的第一任学生。”
话音刚落,一阵轻柔的风掠过碑面,卷起几粒细小的沙。
沙粒在空中划出一道新的、无人能懂的笔画,随后飘散。
没有人拿出数据板去记录,更没有人去分析和解读。
只是不远处,一个正在劳作的年轻人抬起头,看着那阵风,会心地笑了。
在那块古老石碑的基座石缝里,一片新生的、从未见过的苔藓,正顽强地蔓延开来。
在寂静中,它自身的生物电,正以一种极其微弱而稳定的频率脉动着,恰如一声穿越了岁月、轻轻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