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足尖轻点桌面边缘,青衫下摆如蝶翼般扫过胡三爷汗湿的脸颊,带起的气流让烛火明灭不定。陈青远的铁砂掌带起破风锐响,掌风未至,已将三尺外的茶盏震得倾倒,褐色茶汤在青砖上洇出暗痕。少年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斜掠,指尖顺势点向胡三爷握刀的手腕。短刀"当啷"坠地的瞬间,胡三爷怒吼着用肥硕的身躯撞来,却被林修远侧身躲过。
"找死!"林修远屈腿横扫,靴底精准踹中胡三爷膝弯。那肥硕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轰隆"一声撞向紫檀赌桌。桌面应声四分五裂,三十二万多两银票如白鸟惊飞,混着断裂的檀木碎片在半空翻卷——某张千两银票的边角擦过铜鹤香炉,被烛火燎出焦黑的卷边。
胡三爷从碎木堆里挣起,蟒纹靴底狠狠碾过一张千两银票,将纸面碾进砖缝。他瞥见两名打手趁乱将脚边的百两票子飞快塞进腰带,浑浊的眼珠气得颤。陈青远带来的十余名劲装汉子见状蜂拥而上,朴刀与铁尺交织成密网,林修远屈指轻弹,三根木削破空而出,分别嵌入为三人的阳溪穴。惨叫声中兵器落地,打手们捂着流血的虎口踉跄后退,烛火将他们惊骇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其中一人的靴底不慎踩碎半个茶盏,碎屑混着银票碎屑在地上滚动。
陈青远退至铜鹤香炉旁,掌心老茧因用力而泛白开裂。他望着林修远衣摆上未沾分毫污渍的模样,喉结重重滚动——这少年的步法诡谲如鬼魅,每次腾挪都似算准了招式间隙,偏偏出手时又带着市井泼皮的狠劲。胡三爷拄着短刀撑起身子,刀刃深深楔入青砖,咳出的血沫溅在散落的银票上,晕开暗红的花。他盯着林修远的布鞋,见鞋尖连灰尘都未曾沾染,心里暗骂:这小子脚下跟抹了油似的,比巷口王寡妇家偷鸡的狸猫还滑溜十倍!
"够了!"陈青远突然收掌,铁砂掌震落的梁尘簌簌落在肩头,将藏青劲装铺了层薄灰。"阁下功夫高强,何必与我等凡夫俗子纠缠?如今事不可为,在下告辞了。"林修远负手而立,眸光扫过满地呻吟的打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衣摆随呼吸轻轻起伏。当陈青远搀扶着断臂的手下踉跄出门时,受伤者的血滴在银票上,将"户部官票"四个字染成深紫,靴底碾过票子的声响在空荡的赌坊里拉得老长,像一串破败的算盘声。
胡三爷追至门槛,肥脸涨成紫茄子,后槽牙咬得酸:"陈青远!你走了老子怎么办?王胖子要是不管我。。。。。。别怪老子鱼死网破!"陈青远头也不回,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在下吃的是王记的饭,不该问的事从不问。"夜风灌入胡三爷的绸缎长袍,将衣摆吹得鼓鼓囊囊,他望着空荡荡的长街,见远处更夫提着灯笼转过街角,灯光在短刀上晃出冷冽的光。短刀"哐当"落地时,看了看眼前气定神闲的少年,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
屏风后的沈万川攥紧了腰间的双鱼玉佩,玉质被掌心汗湿得黏。他看着林修远掸去衣袖木屑的动作,见少年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想起自家布庄被王记打压的窘境。心中燃起希冀:这少年能在赌局赢走两千万两,又能赤手空拳打退练家子,若能结交,何愁沈记不能翻身?管家沈忠拽了拽他的袖口,绸缎大褂被扯出褶皱,却被他不动声色挥开——此刻正是攀附的好时机,绝不能错过。
"小爷我瞧这破地方,"林修远踢开半扇断椅,木椅腿撞在青砖上出闷响,"连张囫囵椅子都找不出,不如趁早拆了重建。"胡三爷猛地踹向身旁小厮,靴底精准落在对方后臀,小厮踉跄着撞在博古架上,几枚青花瓷瓶叮当作响。"没听见小爷说话?还不快去搬椅子!"那小厮正是先前挨过踢的倒霉蛋,此刻捂着屁股回头,见胡三爷三角眼瞪得溜圆,只好颠颠儿从后堂抱来把未散架的圈椅。小厮心里暗骂:整个赌坊就属我命苦,上辈子怕不是欠了胡胖子的债,每次挨踹都是我!
林修远坐下时,指尖敲了敲斑驳的扶手"老豹子,两千一百万两银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胡三爷颤抖的眼皮,"是拿你们这群人的命抵债,还是写张借据?这地上的银票应该也是我的吧?"胡三爷堆起笑脸,肥脸上的褶子挤成核桃,露出被烟渍染黄的犬齿。"小爷说笑了,"他声音颤,余光瞥见账房先生躲在柱子后抖,"小人这就叫人捡银票!"手下们跪趴在地上收拢票子,某张百两银票卡在桌腿缝隙里,一名打手用匕去挑,却将纸角划破。胡三爷盯着拢成小山的银票,心里默默计数——明明记得有三十二万两,此刻却只凑出二十七万三千两,定是哪个天杀的把票子塞进了裤裆!但此时不是怒的时候,只能将银票双手奉上,指尖触到票子上的血渍,胃里一阵翻涌。
林修远接过假装将银票揣进怀中,实际上是放到了储物袋中。
胡三爷左右扫视,又看到躲在远处那位拿椅子的手下,胡三爷上前又踹了他一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东西,赶快去取笔墨纸砚去,别耽误这位小爷时间!没用的东西。”
小厮心里怒骂胡老三,心想特意躲这么远,你还追着我踢,真不是个玩意儿。但嘴上却连连称是,又跑到账房那里拿来写借据的东西。
狼毫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胡三爷咬破指尖按手印时,鲜血滴在"立借据人胡三"的字样上,晕开一朵红梅。他看着林修远将借据对着烛光细看,见少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影。"胡三爷,"林修远起身掸了掸衣摆,青衫下摆扫过胡三爷鼻尖,带起的风让他打了个喷嚏,"若是哪天小爷心情不好,就拿着这借据来讨钱。若是心情好。。。"他顿了顿,眸光落在胡三爷煞白的脸上,"手一抖,这借据说不定就不小心给撕了。"
胡三爷浑身一震,腰间赘肉抖了三抖,立刻哈腰赔笑,额头差点撞到桌面。"小爷您必定事事顺心!"他声音谄媚,唾沫星子溅在林修远鞋面上,"往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小人眉头都不皱一下!"胡三爷心知肚明:这张纸既是催命符,也是日后的护身符,保不齐哪天这少年就会拿着借据,让他去干些掉脑袋的勾当。他目送林修远消失在街角,见少年背影融入暮色,像一滴墨滴进清水里,心里盘算起后招:先熬过今晚,明日一早就去王记掌柜家堵门,让他帮忙把事情摆平。
沈万川带着沈忠就要追上林修远,路过胡三爷的身边时,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就追出门,而此时暮色已浓,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被乌云吞没。灯笼初上的长街上,只有梆子声在空荡荡地回响,更夫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沈万川望着深巷尽头,却不见了那个少年。沈万川跺了跺脚,绸缎大褂的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追!"他声音急,"就算追到城东码头,追到西城乱葬岗,也要追上那少年!"胡三爷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远去,肥脸渐渐铁青。
当梆子敲过二更时,沈万川还在长街上徘徊,鞋底磨掉了一层皮。沈忠劝他乘马车回府,却被他拒绝。夜风卷起他的绸缎大褂,露出里子上打的补丁。他望着天边残月,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脸上,映出满眼的焦虑与不甘。"若能与这少年攀上关系,"他喃喃自语,手指绞着腰间玉佩,"何愁沈家布庄没有转机。。。就算让我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他,也心甘情愿。。。"巷口的更夫提着灯笼走过,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场未做完的噩梦。
赌坊喋血银票飞,铁掌难敌诡影威。
借据惊魂心胆裂,长街暗叹盼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