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二少爷。
程天恩点头,然后,眸光从楼上收回,转脸,看着凉生,笑,你回来了,挺巧。
凉生也只是点点头。
他之所以回国,是为了帮小绵瓜取一些资料,办理相关的收养手续。
他往楼前走去。
程天恩说,我劝你,还是别上去了。
凉生冷冷地看着程天恩,以为他又如同以往,滋事刁难。
程天恩淡淡地说,我是好心。
说完,他的眼眸轻轻望向地上那两双深深浅浅的脚印,然后又抬眼,望向了凉生,面色宁静,如同这场薄雪。
凉生心似比干多一窍的人,眼眸触碰到这串脚印时,如同被烫了一般迅挪开。
老陈也觉察到,忙说,先生,我们先回去吧。改天我回来给你取。
程天恩笑笑,语气极淡,说,难得回国,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餐吧。他看了看楼上,说,反正大哥大嫂应该很忙,今晚怕就我一个人用餐了。很孤独。
凉生没说话。
转身,离开。
程天恩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其实,他真的很想有人能陪他吃这一餐饭,其实,他是真的很孤独。
雪花飘下,再多的缠绵,也留不住凉生离开的步子。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他突然想起,那一年的冬天,他寻她,九死一生,在那冰封的西南山区。
重峦叠嶂,暴雪纷飞。一步一惊心,十步一生死。他说,我等你。
那年冬天,大山之中,冰雪之下,那个盟约,他曾说,我等你!等你回来!
只是!你一定要回来!
如今,她回来了,只是再也与他无关。
飘忽的薄雪中,他突然仿佛看到了那年西南山区的陡峭山路,看到了相携走着的他和她,年轻的脸,深爱的眼,纷飞的大雪,吹满了头。
那就这样吧。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
124
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白头。
房间的暖气融融,一室的温柔。他睡着,我下床。
水汽迷幻的窗户。窗外的雪。
我回头,看着他,就如这半年时光里,每一次端望着他。
水岛寄余生的日子里,我总会在午夜,走进他的房间,端量着睡梦里的他,那俊的眉,修的眼,渐匀的呼吸,偶有皱起的眉心。
纵使不能人间白,也希望时光慢些走。
他常常会突然睁开眼,看着我,微微惊讶,说,怎么?你还没睡?
我看着他,心里叹息,嘴上却笑笑,说,我只是想看着你睡。
他轻轻碰碰我的手,说,你也早休息。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是多么害怕,怕一觉醒来,就天人永隔。
我怕那么温暖的一双手,变得冰凉,那个暖暖的人,就这么在我的身边,悄悄地失了呼吸……
我看着窗外的雪。
思绪突然飘得好远好远,重峦叠嶂的山,纷飞落下的暴雪。
突然,抬手,轻轻地,在窗户上无由地写着字,惊醒后才现,原是一句诗——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
突然,有人在身后,轻轻地念,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他从身后轻轻地拥住了我,说,怎么这么伤感?
我略惊,回头,一笑带过,轻轻地,想要将那行字抹去,我说,只是突然很想,一念白了头。
他的手突然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他说,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白头。
我的鼻子一酸,却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第二天,我们下楼吃早餐。
程天恩已经在餐厅了,见到我们,他略略地惊异,所以,颜泽真的是一个太八卦的保镖了!程天恩大抵已经被他的话洗脑了。
但是,很快,他同我们打了招呼。
然后,他并没有太多的话,不似以往敌对状态下的尖酸刻薄,甚至与聒噪;而是很得体地吃着早餐。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得体与优雅。
就如同程天佑,他居然可以做到,吃一只大闸蟹的时候,肉全吃掉,蟹壳完完整整地保存着;然后我在桌子的那一端,吃得蟹骸满地,惨绝人寰。
程天佑见我沉默,体恤地笑了笑,为我亲手倒了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