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用最好的演技,
扮演着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o1
我等你。
戴高乐机场,我告别凉生时,天空万里无云。
他将一个信封放入我手里,看着我,眼眸深深,说,我等你。
我噙着笑。
当我拖着行李,和老陈一起走到安检处时,他突然跑了上来,从身后一把揽住了我,紧紧地抱着。
老陈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仰着脖子看着四周,最后,他说,先生,你这么舍不得太太,就和我们一起回国,反正太太她也就是参加个婚礼。正好,您也回去跟程老爷子交代一下……
凉生似乎没听到一样,只是紧紧地从身后抱着我,温柔的气息,在我的颈项间,是不舍,是挽留。
我没回头,谁都怕别离,我忍着泪,笑了笑,说,怎么像个小孩。
他最终松开了手。
他说,我等你。
o2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
就这样,六月底,我回到了国内。
最初的三天,都用来与时差做斗争了,我不想出席柯小柔的婚礼时,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刚捕回来的熊猫。
梳妆台前,我盯着自己的脸,仔细地看。
低头,手指所触,是凉生在机场放入我手中的信封,拿起,反复而仔细地看。抬头,这偌大的房。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这些,我都一一体味过;但是,我觉得佛祖少说了一样苦——那就是被老陈这样一个像奶妈一样的管家聒噪之苦。
回国这三天,老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太,您还是劝劝先生也回来吧!
他说,你看啊,你们俩既已成婚总得拜见一下程家老爷子吧!本来这婚事就没提前征得……他说到这里语气弱下去,忙改口说,先生回到国内也能多陪陪太太您……这个时候,我就看着老陈,皮笑肉不笑,转身上楼。
这三天,我除了睡觉的时候,无一不遭老陈荼毒。他语言之苦口婆心,眼神之幽怨已登峰造极。
我开始烦躁,眼神之怨毒已经达到瞪谁谁怀孕的地步;在我彻底变成神经病之前,我决定将老陈赶回法国。
凉生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给他电话。
电话里,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最终,同意。
他说,那么大的一个房子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说,你忘了!我有一堆狐朋狗友!
他叹气,让步,说,好吧。
老陈下午走的时候,我将他送出门,说,你要是有本事呢,就亲自将凉生押解回程宅!不过,陈叔,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人不是神,做不到谁都喜欢!你不能让他既讨程老爷子开心,又讨周家喜欢,左右逢源,最后自己还本领通天!
老陈愣了愣,说,是,太太。
我说,无论是不是,这都与我无关,以后不要让我去掺和这些我不想掺和、也没能力掺和的事。还有……
老陈看着我。
我补充道,以后对我好一点儿!别总话里有话!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儿!更别大晚上喂我喝浓茶!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笨!但我也比你想象的记仇!
老陈直接傻掉了。
我知道,在老陈眼里,我这属于“翻身小妾”把歌唱,他只等着将来看我哭。但将来那么远,我只想今朝的快活舒坦。
送走蜜蜂陈,我走到客厅大大的玻璃幕墙边,想象着,曾经那些孤单的日子,凉生,就是这样站在这里,握一杯红酒,孤单地望,一城孤独繁华。
红尘再热闹,那也是别人的,寂寞孤独,才永远是自己的。
但我知道,这一生,即使有再多的孤独,这座城,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如果知道我回来,便会纷纷开车、打车、搭地铁……蔚为壮观地向着我而来,身上有种东西突然在复活。
仿佛有了依靠,有了安稳。大约友情最好的状态就是: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我窝在沙上,想象着这座城市中,我的她们和他们,正以怎样的姿态工作生活着。我的金陵正一面淘宝一面八卦吧;北小武正热情地做着卖绿茶的小男孩吧;八宝忙着转型做文艺女青年吧,柯小柔正在为婚礼明媚而忧伤吧……那我的小九呢?
不!她是小九,只是,已不再是我的。
该醒醒了!我的二十三岁,它就要来了。
我叹了口气。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心下一绝望,脸跟被蜇肿了似的,不会是蜜蜂陈,又回来了吧!
我一开门,傻了。
钱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