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太完美了!完美得虚假,完美得令人窒息!
阳光的温度恒定不变,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鸟鸣声的节奏、音调,每一次都精准得如同复刻,没有丝毫自然的变调。
风吹过草地的声音,树叶摩挲的沙沙声,都像循环播放的背景音轨。
甚至连幻境雨桐脸上的笑容,她父母眼中的温柔,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如同戴着一张制作精良却缺乏灵魂的面具。
他们的眼神深处,没有真正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空洞的、被设定好的“幸福”程序。
我的“目光”穿透这层完美的糖衣,投向这个幻境的边缘。
那里,是崩坏的开始。
靠近草地尽头的区域,本该是连绵的漂亮屋舍和更广阔的蓝天。
但此刻,那些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闪烁、扭曲。
漂亮的欧式小屋的边缘变得模糊,墙体出现不自然的像素化裂痕,色彩剥落,露出后面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翻滚蠕动的黑暗虚空!
那片虚空如同贪婪的巨口,正在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这个脆弱的“天堂”。
更远处,湛蓝的天空如同被泼上了强酸,边缘处大片大片地褪色、溶解,显露出同样污浊、死寂的暗色背景。
阳光在那些区域变得稀薄、惨白,失去了温度。
整个幻境的边界,都弥漫着这种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裂痕和褪色感。
仿佛一张被过度曝光的精美画布,边缘正在焦枯、卷曲,露出底下狰狞的空白。
“苏先生?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幻境雨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微微歪着头,脸上依旧是那灿烂到刻板的笑容,眼神却空洞地穿透我,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周奶奶也关切地望过来,但那关切同样浮于表面,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反应:“是啊,苏先生,是不是走累了?坐下歇歇,尝尝雨桐烤的小饼干,可香了!”
她指向旁边一张突然出现的、铺着洁白蕾丝桌布的圆桌,上面摆着精致的茶点和热气腾腾的红茶。
这关怀备至的话语,在这虚假完美的背景下,却比任何厉鬼的嘶嚎更让人心底寒。
她们不是活人,她们是这个画框、是周奶奶绝望执念孕育出的、囚禁自己也囚禁真正雨桐的……甜蜜幻影!
意识深处,青鸾那冷玉般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这层温情的假象:
“以情为薪,以念筑巢。所见皆虚妄,所感皆毒饵。沉溺越深,同化越快。苏木,守住本心!”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强烈的吸扯感传来,带着周奶奶残留的、混乱而悲伤的情绪碎片——半年前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尖啸,医院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心电监护仪单调绝望的长音,还有雨桐躺在病床上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这些被强行压制、被这个幻境排斥的痛苦碎片,如同污浊的暗流,试图顺着通灵瞳的连接逆流而上,冲击我的意识!
“唔!”我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切断那过于深入的联系,将意识从那片虚假的阳光草地中狠狠抽离!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倒流。
斑驳的墙壁,褪色的家具,周奶奶那张因痛苦和麻木而扭曲的、真实的、枯槁的脸重新占据视野。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指尖残留着抚摸画框边框时那冰凉的木质触感,以及……一丝被阳光暴晒过的、虚假的暖意。
“苏木?”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熟悉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猛地转头。
通幽阁沉重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秦无涯斜倚在门框上,还是那身半旧不新的长衫,怀里抱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紫檀木琵琶。
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细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像只午后晒太阳的猫,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我脸上残留的惊悸和冷汗上,又缓缓移向我手边那个散着诡异暖意的空白画框。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指尖随意地拨过一根琵琶弦。
“铮——”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越的弦音在寂静的屋子里荡开。
如同滚油滴入冷水。
画框周围那层蠕动流转的、虚假的暖黄色光晕,如同受到刺激的活物般猛地一缩!
光晕瞬间变得紊乱、稀薄,甚至短暂地显露出底下那浓重得化不开的灰黑绝望底色。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抗拒和……畏惧感,顺着那紊乱的光晕传递出来。
秦无涯脸上的慵懒笑意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锐利。
他看着那画框,又看看我,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哟?看来……咱们家苏木,这是摸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这玩意儿……”他下巴朝画框点了点,“邪性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