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那股越来越浓的戾气,直奔祠堂。
祠堂的大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声。堂内漆黑一片,供桌上的烛火早已熄灭,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萧枫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火光摇曳中,他看到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都是韩家庄的护卫,胸口都有一个血洞,死不瞑目。
他咬了咬牙,绕过尸体,快步走向祠堂后的密室入口。入口是块伪装成石碑的石板,此刻竟被人从外面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浓烈的阴寒之气正从缝隙里往外涌。
萧枫伸手去推石板,手指刚碰到石板,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像是里面有人在往外推。他运起内力,大喝一声,石板终于被推开,露出下面通往密室的石阶。
石阶上积着一层薄冰,寒气刺骨。萧枫举着火折子,一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那股阴寒戾气就重一分,火折子的光芒也随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密室里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青石底座上,玄铁神剑依然嵌在里面,可剑柄上的北斗珠,已经碎了三颗,剩下的四颗光芒黯淡,几乎看不见。剑身上,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一缕缕黑色的雾气正从裂痕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在密室里盘旋凝聚。
而在底座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形挺拔,一头乌黑的长用一根玉簪束着。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肤色白皙,眉目如画,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可他的眼睛,却是纯粹的黑色,深不见底,像是两口吞噬一切光亮的深潭。
“萧枫?”那人开口,声音清润悦耳,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久仰‘追风剑’大名,今日总算见着了。”
萧枫握紧了匕,火折子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神色凝重:“你是谁?为何要破开封印?”
那人轻笑一声,目光落在玄铁神剑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破开封印?不,我不是要破它,我是要……解放它。”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剑身上的裂痕,指尖触碰到剑身的刹那,黑色雾气竟像有生命般涌向他的指尖,“这柄剑里封印的,可是百年前‘血魔’的残魂。当年他被七大门派联手镇压,魂魄被锁在玄铁里,日夜受罡风淬炼,何等痛苦。我不过是想帮他重见天日罢了。”
“血魔?”萧枫心头剧震。他只知道神剑封印着戾气,却不知竟是血魔残魂。那可是百年前让江湖血流成河的魔头,据说他修炼的《血魂大法》能吞噬他人精血魂魄,功力深不可测,最后是被武当、少林等七大派的掌门合力斩杀,没想到竟还有残魂未灭。
“看来你师父什么都没告诉你。”白衣人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也是,这些老家伙,总喜欢把秘密藏着掖着,以为能瞒一辈子。可惜啊,这封印终究是撑不住了,血魔大人的力量,可不是一块破石头能锁得住的。”
他说着,忽然抬手,掌心黑气凝聚,猛地拍向玄铁神剑的剑柄。
“住手!”萧枫怒吼一声,匕化作一道寒光,直刺白衣人后心。
白衣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了匕。萧枫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臂麻,匕险些脱手。
“不自量力。”白衣人冷哼一声,另一只手继续拍向剑柄。
“铛!”
手掌拍在剑柄上,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玄铁神剑剧烈震颤起来,剑身上的裂痕瞬间扩大,更多的黑气涌了出来,密室里的温度骤降,火折子的光芒彻底熄灭。
黑暗中,萧枫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有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苏醒了过来。那股戾气再也不受控制,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白衣人出一阵畅快的大笑:“血魔大人,出来吧!让这江湖,再尝尝您的厉害!”
萧枫在黑暗中稳住身形,尽管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铺天盖地的戾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不仅是韩家庄,整个江湖都将陷入浩劫。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匕,一步步朝着那股戾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守住师父用性命换来的安宁。
玄铁神剑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会从底座里挣脱出来。而在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一道暗哑的剑鸣,悄然响起。
暗哑的剑鸣并非来自玄铁神剑本身。
萧枫在黑暗中瞳孔微缩,那声音低沉而急促,像是困兽在挣扎,又像是某种不屈的意志在嘶吼——竟来自他紧握的那柄三寸匕。
这匕是寻常精铁所铸,本是他随手携带的防身之物,此刻却在戾气冲刷下微微震颤,刃身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与周遭浓如墨汁的黑气格格不入。
“嗯?”白衣人似是察觉到异样,笑声戛然而止。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想来是他正转头打量萧枫,“一柄凡铁,也敢在血魔大人面前献丑?”
话音未落,一股凝练如针的黑气已破空而来,直取萧枫面门。这黑气比先前那些弥漫的戾气精纯百倍,尚未近身,萧枫已觉眉心刺痛,仿佛要被生生洞穿。
他脚下“踏雪无痕”步法展开,身形如风中柳絮斜飘而出,同时匕反撩,精准斩在黑气之上。“叮”的一声脆响,黑气溃散,匕却震得他虎口麻。
“有点意思。”白衣人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看来你师父没少给你留东西。可惜啊,这点微末伎俩,拦不住血魔大人出世。”
随着他话音,密室深处传来“咔嚓”一声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萧枫心头一紧,借着匕偶尔闪过的微光,隐约看到玄铁神剑的剑身在剧烈扭动,原本嵌在青石底座里的部分竟被硬生生拔出寸许,露出的剑身上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汩汩黑气正从裂缝中狂涌而出,在半空凝聚成一张模糊而狰狞的巨脸。
那巨脸没有五官,却透着令人心悸的怨毒与饥饿,甫一成形便出无声的咆哮,周遭的黑气顿时变得狂暴起来,像是无数条毒蛇,朝着萧枫缠噬而去。
“这便是血魔残魂的力量……”萧枫牙关紧咬,体内真气急运转。师父传他的《清心诀》此刻挥了奇效,一股温润的气流在经脉中流转,抵御着黑气的侵蚀。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被这股戾气扰乱心神,否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化为黑气的养料。
匕在他手中舞成一团银花,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空之声,将靠近的黑气斩碎。但黑气源源不断,杀之不尽,他渐渐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已抵住冰冷的岩壁。
“放弃吧。”白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你守不住的。三百年了,从血魔大人被封印那天起,就没人能永远困住他。你师父不行,你更不行。”
“我师父守了一辈子。”萧枫的声音在喘息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至少……能守住今夜。”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血喷在匕之上。这是《清心诀》中的禁招“燃血”,以自身精血催动潜能,可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功力,代价却是事后至少折损十年寿元。
匕吸收了精血,瞬间爆出耀眼的光华,不再是先前的淡银,而是如烈日般炽烈的金芒。这光芒仿佛是黑气的克星,所过之处,那些狂躁的黑气竟如冰雪遇阳般消融。
“找死!”白衣人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语气陡然转厉,“既然你要陪葬,那我便成全你!”
一股远比之前强悍的气劲袭来,带着山崩海啸般的威势,直压萧枫面门。萧枫能感觉到,这一击已远寻常江湖高手的范畴,白衣人的真实实力,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
他没有闪避。
此刻他眼中只有那柄正在挣脱封印的玄铁神剑。他知道,白衣人再强,也只是外力,真正的根源,是那即将破封而出的血魔残魂。
“师父,徒儿不孝,可能……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