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追吗?”皂衣人问道。
长衫人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萧彻消失的方向,轻声道:“不必了。他既然有那半块玉佩,总会来找我们的。”他顿了顿,补充道,“通知下去,全城搜寻一个穿玄色劲装、佩断水剑的少年。记住,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雨幕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让三个身经百战的亲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的萧彻,正穿梭在临安城的屋顶上。冰冷的雨水浇在他身上,却浇不灭他心头的惊涛骇浪。那个垂死的女子、半块玉佩、沈先生……三年来零碎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终于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握着断水剑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因为他记得,那个女子在闭上眼睛前,眼神里的期盼和绝望。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把玉佩送到沈先生手里。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萧彻伏在城隍庙的横梁上,听着殿外雨势渐歇。檐角的水滴敲打着青石板,出单调的“笃笃”声,倒比刚才王府亲卫的马蹄声更让人安心。
他从怀中摸出那半块玉佩,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断裂处却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断口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沈”字,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这便是那女子留给他的全部线索。
三年前雁门关外的风沙,此刻仿佛又扑在了脸上。那个穿蓝布裙的女子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支淬了毒的透骨钉,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将玉佩塞进他掌心。“找沈先生……只有他能解‘牵机’……”她的血沫子喷在他手背上,滚烫得像火,“告诉他,‘鱼肠’已现,棋局该收了……”
当时他只顾着点头,直到女子断了气,才惊觉自己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后来他才知道,“牵机”是江湖中最阴毒的奇毒之一,作时全身抽搐如牵机木偶,最终七窍流血而亡;而“鱼肠”,既是一柄上古名剑,也是三十年前一个神秘杀手组织的代号——那组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覆灭,领“无面人”据说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
“沈先生……”萧彻摩挲着玉佩上的刻字,眉头紧锁。临安城姓沈的名士不少,可哪个才是女子口中的“沈先生”?镇南王府的人也在找握玉佩的女子,难道他们要找的,就是三年前那个已死的蓝裙女子?还是说……另有其人?
“吱呀——”
庙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萧彻立刻敛去气息,像只壁虎般贴在横梁暗处。
进来的是个老乞丐,披着件破烂的蓑衣,手里拄着根竹杖,一瘸一拐地走到神龛前。他没有像寻常乞丐那样乞讨,反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几块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老乞丐对着泥塑的城隍爷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让小老儿多活几日,等找到我家小姐……”说着说着,他浑浊的眼睛里竟滚下泪来,“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法跟老夫人交代啊……”
萧彻心头一动。这老乞丐提到了“小姐”,莫非跟玉佩之事有关?
就在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杂乱而急促。老乞丐脸色骤变,慌忙将包子塞进怀里,拖着竹杖想躲到神龛后面。可他动作太慢,庙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四个手持钢刀的汉子闯了进来,为的正是刚才被萧彻击退的镇南王府护卫王奎。
“老东西,跑啊!”王奎狞笑着逼近,“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爷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老乞丐背靠神龛,双手紧紧护着胸口,颤声道:“我……我什么都没有……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王奎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往老乞丐面前一递,“这上面的是不是你家小姐?镇南王有令,凡是窝藏苏晚晴者,格杀勿论!”
萧彻在横梁上眯起眼睛。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清丽,虽只寥寥几笔,却与他记忆中那个蓝裙女子有七分相似。苏晚晴……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我不认识什么苏晚晴!”老乞丐梗着脖子喊道,“你们这些狗腿子,仗势欺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奎一脚踹在老乞丐胸口,将他踹倒在地。老乞丐闷哼一声,怀里的肉包子滚了出来,散落一地。其中一个汉子眼尖,看到老乞丐腰间露出个香囊的边角,一把扯了下来。
那是个绣着鸳鸯的锦囊,料子寻常,却在被扯开的瞬间掉出个东西——半块玉佩,与萧彻怀中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找到了!”汉子举着玉佩大喊。
王奎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抢。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横梁上直射而下,快如闪电!
“嗤啦——”
是断水剑!剑身在微光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劈在那汉子的手腕上。汉子惨叫一声,钢刀脱手飞出,半块玉佩“当啷”落在地上。
“谁?!”王奎惊喝着转身,却见一道玄色身影已落在老乞丐身前,正是萧彻。
“又是你!”王奎又惊又怒,“看来你是活腻了!”他挥刀便砍,刀风比刚才在雨巷中更猛,显然是动了杀心。
萧彻却不与他硬接,左手扶起老乞丐往神龛后一推,右手断水剑挽了个剑花,避开刀锋的同时,剑尖顺势点向王奎的肋下。这一剑角度刁钻,王奎仓促间扭身躲闪,却还是被剑风扫中衣襟,划开一道口子。
“点子硬,一起上!”王奎怒吼。另外三个汉子立刻围了上来,钢刀成合围之势,刀光将萧彻周身笼罩得密不透风。
萧彻不退反进,断水剑忽然变得极快,快到只剩下一道银线。他的步法也越诡异,时而左冲右突,时而原地打转,明明被围在中间,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刀锋,同时剑招连绵不绝,逼得四人连连后退。
这便是他在死人堆里悟出来的剑法——没有名字,却只有一个宗旨:活下去。每一剑都奔着对方的破绽去,不管章法,只论生死。
“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声在城隍庙里回荡。老乞丐躲在神龛后,看得目瞪口呆,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