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一峡谷,远比不上那些裂地开河的大峡谷,不过一静谧之地而已,于天地的广袤而言,它也只算得上一“缝隙”。幽深绝离,虽是遍布草木,却难见得外面的勃勃生机,唯有万籁俱寂。溪流潺潺流过,一切都显得至为平和,静止了时间。此遗世之地,容不得万千声色进来,扰此清幽,鸟兽虫鱼,皆怡然自得。
自下往上,
天穹分割,延展至不可到达的尽头。
再视自身所在,
孤立隔绝,一切纷扰皆被掩埋。
所谓天地,成了微不足道的二物。这寂然无声,更让屠士之内心的怒火响彻得越清晰可感。
往后看清来路,缝隙之外几乎不可见,而于此处的出口上,却存着某人抗争这峡谷“隔绝”的痕迹:石壁上隐隐显现出几道刻痕,屠士之用手指划下,兵器的划痕,可是已经相当久远了,有几道尤其深入,造就一两处空洞断绝。
屠士之往深处走去,他怀着不能被这峡谷掩埋的愤恨,这种愤恨正是从人世带来的执念,席卷此地的安宁。
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峡谷并不是那般宽敞的地方,足以让屠士之搜寻猎物。不一会儿他已见了峡谷的另一端,越往内走,两侧崖壁便越分开,延出许多条路来,而有一条已没了遮掩,所见所得尤多,
遥望而去,天阙山之奇绝清晰可见,虽有悬崖峭壁阻隔,但外界的宏大并非不可得,或许有别的路,也能够去往那广袤天地。
以人为界,既可窥天,也可立地。
屠士之四处探索,有些奇怪的是,他的确见到有人经过的痕迹,却不像是只有一人来往。
忽地止住,往下看,
又是一条渊峡,深不见底,更是狭窄,屠士之顺此“峡中峡”“渊中渊”行走,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一方天地中的秘境。
环顾四周,恬静优雅,四方皆被遮挡,天光一隅,山石一刻。仍可往下去往渊境,也可往上去往峡谷。寒意冷峻,像是由天地平平造出了这一令人平心静气的灵明之地。
如人世之外,绝了天地茫茫,没了人界纷扰。
屠士之停下,不是被这平心静气吸引,而是那截然不同周遭事物的石壁,只因上面“刻字”在此种地方太过显眼。屠士之走上前去,上刻之字,行云流水似龙蛇,铁画银钩藏锋利:
“生死不过人生起止,天地不过人世两端。”
“遗人女,生于此,葬于此。”
不像是近来刻字,却未受多少雨水侵蚀,加之其显而易见,似是有人在打理。
骤听破空之声,一物穿风而来,
屠士之不惊不躲,面色如常,头也不转,一手立时抬起,一握一夹,将那锋利树枝握住。
徐徐转身,一人在眼前现身,
那人阴邪眼神多是冷漠,无热诚、关怀等多余之物在他内里心中,就连对他自己都可说是毫不关心的模样。手握长剑,却比不上此人的冷峻无情。两眼微睁,吊起眼皮,与其说是无精打采,不如说是漠然大过了他的一切。
而在他对面,屠士之就没有这样的冷心了,他双拳紧握似要捏出血来。再见此人让屠士之记起了很多事情,
那时来接应盟主的天门派弟子竟只有他一人,其余人等皆未展明身份,果是一场阴谋。想到此处,屠士之睚眦欲裂,但他还是强压下怒火,并未当场难。
“为何跟着我?”剑士的声音低沉。
屠士之摇了摇头,忍耐怒意,吞下了“是为取你命来!”的话,反问:
“你,可知我是谁?”
剑士歪头斜视,摇头,
“可知,武林盟主是谁!”
提到“武林盟主”,才见那人面色一动,这才缓缓说道:“是你,东方仞的亲随。既是如此,又如何?”见他装傻,屠士之心火上扬,说:
“少给我装傻!盟主如何了,你难道不知吗?”剑士听闻此言,似有所想,没有答话。屠士之仰天,痛苦之色溢于脸上,缓道:
“盟主死矣……”
“什么?!他们真杀了——”剑士麻木不仁的脸上也现出一丝惊讶,转又平淡了下去。而听到“他们”的屠士之,愤然转过头来,说:
“他们?果真是你们谋划的这一切?”
剑士没有回答屠士之的问题,只将长剑一横,轻抚过去,说:“这么说,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屠士之见他那副漠然置之的表情,强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说:“我为求真相而来。”
两者一冷一热,剑士丝毫不在意盟主如何,一人则是为这仇可将生死置之度外,二人对上,搅乱了这秘境深幽。谁知剑士接下来的话,彻底让事情走向了不可控的境地。剑士细细打量起自己长剑来,轻轻放下,对屠士之说:
“武林盟主之死,与你我有何关系?”
没有回话,甚至没了声音响动。屠士之怒不可遏,反笑了,嗤嗤几声是恨意从心中流出。他见此人淡漠,知道是不可能光靠这一张嘴问出结果来了。
杀意漫天,恨火中烧。
“没关系,你终是会说的,你也终是会死的。”屠士之声色嘶哑,指向他说,
“等我把你心掏出,看看,是冷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