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铁面黑衣者要害地方不断渗出鲜血,他胸腔缓慢起伏,如一伤兽匍匐。
“瞧瞧,这是掏着了。”蜃鬼嘲弄的声音传出,直到此时,那人才歪头斜视注意到蜃鬼,而又迟缓地把头转回去,似不在乎。
走了个猫步,蜃鬼踮脚作轻巧态,用脚尖点了点面具人,脸上几条线画了个笑脸,他歪着头审视脚下这“伤兽”,居高临下,再一脚踩在他那流血伤口处,好歹止住了些。即使如此,那人也无任何动作。蜃鬼以尖细的声音对他说:
“要带着面具才能出来见人,呵呵,这不和我撞了嘛。”
要是别人找见了这铁面之人,亦或是蜃鬼找见了别人,或许就有一场感天动地的江湖救济在后面等着了。你救我,我救你,简直无聊呀,蜃鬼这样想着,脸上的“眉毛”却收紧成了哭脸。
可惜,是蜃鬼找到了他——“戮轮”的第四人。
作为组织中排得上号的人物,还兼职探子的工作,蜃鬼是不可能不认识来到此地的“戮轮”几人的,而且蜃鬼不但知道“戮轮”到了他们这地界,还知道他们前来的隐秘事情。毕竟,那些蠢货只顾着杀人放火,没注意有“鬼”混到他们眼皮底子下来了。他见此人的第一眼便知晓其身份,
这群人的好名声蜃鬼当然知道,眼下此人也不知为何身受重伤瘫地上了,加上还让他找到了“死门”,不能不除。
蜃鬼早把手摸到背后,手掌手背只一翻转,却是另一只手中多了一利刃,不过手指粗细大小。要杀人,这尺度正好。
事情就要落定,蜃鬼却止住不动了,绝非犹豫,而是他对照自己脑子里看到的场景,疑心起了作用:“戮轮”几人做事时,这人去哪儿了?
另外的差役?蜃鬼隐隐感到些不对,他看地上这家伙,气息羸弱,性命垂危。一旁重剑就和他的主人一样,虽是千钧重负,却也折断不堪用了。“戮轮”的家伙会让自己落到如此绝境?又为何强闯他们的据点?又有谁,能将他们重伤至此?蜃鬼还没有听说有哪位大侠到来,与他们结仇的那“灰衣侠客”?怎么可能,那人都好些年没出现了。蜃鬼飞地思考着所有可能性,
他望向天边,红霞如火烧。蜃鬼心中升起了一缕不安之感,
除了他们,还有别人,某一位不可忽视之人。
他做出了选择,收起暗刃,面目耸动:“我且问你,是如何受伤的?如不想遗恨于此,不如说来听听,要是死了,你所期望的是何结局,都由不得你了。”蜃鬼精挑细选着词语问话,处处试探。
感到脚下之人完全止住了呼吸起伏,别是死了吧,蜃鬼再看,是在考虑?而后,铁面者竭尽全力抬起手臂,手指某个方向。
没说话,但像他们这种人,说不出话也是常态。蜃鬼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又不紧不慢地蹲下,揭下了那人的面具。
其下面目,再惊奇对蜃鬼来说都已见惯了。只有他的眼神值得一抿,无生的渴望,而只有未能履行事情的不甘。
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蜃鬼嘻嘻又给那人把面具戴上了:“妙啊,妙啊。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还有今天吧。哈哈,你不仅有今天,还有命活到明天嘞。”
蜃鬼活动了下筋骨,无论杀人救人,他身上东西没有不齐备的时候。本领众多,千伶百俐,这才是他蜃鬼的神通。
日夜交替,生死反转。
“可用了我些好药呀。”蜃鬼舒了舒筋骨自语道,心里还藏着另外一句话,“也用了好些毒药呢,呵呵。”在他身后,铁面黑衣者已站起身来,伤口停止流血,手里提着他那把黑铁断剑,也还是像块石头一样,沉默不语。
不过是从死地把他拉了回来,要痊愈还差得远。
“别耍花招,给你说的可都记住了?记住暗号,记着路,不到地方,我那些奇毒可解不了,哈——”蜃鬼当然留了诸多后手,也不怕这人反水。要有胆识见识,他才走得了这江湖日久。
天色晚矣,铁面者手指的方向却没能暗下来,
火光冲天。
蜃鬼凝视那个方向,作了个哭丧的表情,“还不快走,是不想活?”该说的已经说了,蜃鬼脚上功夫一施展,立时不见了身影。
铁面黑衣者也没再停留,走动如刻像石移。远处蜃鬼目视其人离开,又转向火光灾异处,轻语:“燃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竭力竭血,人所不及。
沐浴在月色之下,晓风残月,也许能让他好受一点。守墓人没有阻止他,屠士之朝着自己也不清楚的“隗鬼落”外面走去。
月光指引他,血肉驱使他,
屠士之不能分心,也不能集中心思。触碰胸口,僵硬的触感让他回忆起了什么:
“若是要死,也要斗杀至死。”
他不能待在这里,屠士之死死压住自己的经脉穴位。就和以前一样,他跟随了自己的直觉所向,跌跌撞撞从“隗鬼落”走出。
终点,
是那条河,屠士之从此爬起,得了第二条命。
他缓缓蹲下,不息的河流无法带给他任何平静。他不能说明白了自己的状况,熟悉,是那无数次的狂乱;陌生,是他第一次不能控制自己。走得越远,屠士之的身躯便残破愈甚,脉络被烧却殆尽。
劫数尽时,将是以命取力,终有竭尽的那一天吗?
他颤抖着,回头看腰腹处,那里附着一兽形纹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认自己还活着,猛又绷紧,透过衣物,作爪在自己身上挖出一道道血痕。自残绝不是他做出来的事情,他也厌恶将命耗费在无用之事上。只是,屠士之忍耐不得,他紧紧盯住一处,试图破除这丹田肺腑的狂浪不息。
可单凭意志怎压得住这实感,终是无用功,喉中涌出一口鲜血,
战栗着双手,他擦了擦嘴上血。痛苦几乎消失了,屠士之却感觉不到丝毫宁静,残留下的只剩催促似的鼓动,一刻不停,在他体内,在他脑海中回响。
身躯饱受折磨,神志却莫名变得清醒起来。
这样的清醒,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力。过往经历不合时宜地向他压来,恨意,愤怒,即使有了这些,他也没能护住盟主,没能改变任何事。悔意,他甚至记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屠士之抱头悔恨。
质问无人回应,也不会有人回应,他又何尝不明白,
走火入魔,尚得死矣,屠士之却留住了这条命。他把头伸向河面,想看看自己是怎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