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士之这才忽地抬头,想寻找施舍之人,放眼张望,见一衣着华丽之人,体态臃肿,走动如小山挪移。从头至尾皆配朱玉宝饰,脸上眉目紧凑,肤白红润,服饰色彩艳丽非常,一看便知其身份不俗。
最引人注目不是外表,那人手上抓一烧鸡,正使劲儿往嘴里塞,弄得满嘴流油,大口咀嚼,吃出了叫人艳羡之感。不仅如此,他那猪腰背上系着一布袋,以丝绸作补,添翡翠作饰,屠士之嗅了嗅,从这儿都能闻到其中香飘四溢,莫不是全装的些玉味珍馐?
等屠士之再看时,那人已走出好些步数,庞然身躯又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就要跌倒,好歹才稳住了身形。
他收起散碎银两,检查竟还有几颗玉珠,雕刻纹路,材质不差,掂了掂,怎么有些轻?屠士之还想交还回去,见那人已渐行渐远,也就收起心思了,想着此小城中竟也有此等大腹便便之人。虽知其绝非常人,但眼下不宜节外生枝,只等夜换白昼,再行计划。
日影西沉,风冷月寒。
屠士之选了个近角处驻留,抹一把脸上黑灰,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那废墟靠近。
要搞快些,鬼鬼祟祟地可不能久持。此地早已看不出先前是何地方了,原本结构早已塌陷,剩下物什也尽被焰火席卷,被人收走不无可能。屠士之探头探脑,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可天色已晚,分辨事物稍显困难,寻觅半天,也探不出有何异常。
“倒也不出所料。”屠士之并无奢望。
视线移到一旁木柱上,仍伫立不倒,却也烧得不能看。审视一番,屠士之用手将灰拂去,刀剑斩切的痕迹,力道直入此中,他隐约存着些朦胧的印象。
可等到他离远了审视这一废墟角落,残缺的记忆闪现,晦明变幻汇于脑海中。屠士之以手扶额,眉头紧皱,片段雨点般的记忆起起落落,夹杂声色浮上心岸,
于此废墟,好似时间倒转。他锐利过人的直觉,正帮他拼接情景,
先记起的,不是情景,而是声音,
刀兵相接,破空声不绝于耳。抬起头,也许是夜色朦胧,也许是月光如纱,也许是他心生错愕,也许,是回忆把现实掩盖了,他如同走入了一场皮影戏,
屠士之总觉得,眼前有一黑影,他也成了戏中人,两人在此争斗,来来回回,只为杀死对方。
是那剑客?
不,不对,那人用的不是剑。
在最后,那道身影的兵刃钻进了他的手臂,而自己招式回转,把那身影斩断,将其捏碎,是自己赢了。屠士之眼珠子一动不动,他哑然沉默,掀开衣衫,
手臂上一道新伤,虽然差不多好了,但伤口之下蔓延着丝丝血纹。他一触碰,疼得紧,但皮肉之痛就像是屠士之的另一种呼吸,他从未在意过。屠士之身上的伤痕少说也有百十道,但他紧盯这一处伤口,那人的一击,在他身上斩除的,留下的,
似乎不只是伤。
猛然回头,屠士之目光停在一旁屋顶,月光照拂,没有别人。错觉吗?兀地又感微风流动过,人影窜动。
不可久留,屠士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垫脚收身,转身离去。
他轻功运起,穿梭在大街小巷,贴近黑暗,步伐矫健,脚步轻盈。他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那四周屋檐上的影子,屠士之想,那人虽轻盈,却不如他快。照此下去,用不着多久就能甩掉他。
跟随自己的直觉,屠士之往那人相反的方向奔走,周遭尽是些没见过的景色,他只当是自己不熟悉槐城街巷,分不清到了什么地方。
慢慢地再无任何声响,跟随之人杳无踪影。屠士之刚把心思放到近处,不由得心中一惊,自己不知何时走入了室内,
他贴墙静听,确认无人,松一口气,随后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处寻找出入口。心说:“只顾着跑,这是在槐城何处,进了谁家。”屠士之愈搜寻,疑虑愈生,
怎空无一物?
糟,屠士之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屋内布局奇怪,既不像有人住,也不像什么铺子。只有一种可能,某人的据点暗室。
到了别人的地盘,无异于成了砧板鱼肉,屠士之倒吸一口凉气。
“咚咚。”
敲击的声音,屠士之反应迅,朝那边看去,人影跳动,只一眼便不见踪影。这下他明白,身后人是在戏耍他。
室内较外面更加昏暗,屠士之不敢松懈,打起百倍精神,万分警惕起来。
心弦紧绷几近断裂,维持着自己的吞吐平稳已是不易。他虽不惧身死,但被人掌握的感觉,还是令他汗毛倒竖。
不行,前进一步,后退一分,转身审视,回身又看,无人,准确来说,是他找不到人。狭小石室内,似乎就他自己,但屠士之明白绝无这种可能。
自己的每一个微小动作,都带动着室内气息的古怪旋动,室内每一个角落都已被他检视过,未见人影,
在背后。
只要那人乐意,背后一击,屠士之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难扭转局势,但此人却久久不动手,或许还有转机。“怎么总让我遇到这些鬼似的家伙。”屠士之越来越后悔没跟师父请教轻功精要,怠慢了脚下功夫。
现今之法,只有拼死一搏。
刹那间身形换动,俯身摆腿,向后横扫,
只听风破声转,屠士之没有踢中,四下寻找,不见人影。
“这就站定不走啦?小子还有些胆识,换做别人,早吓破胆了。嘿——”声音轻佻诡谲,屠士之往上看,那人就在房梁上。
怪人一跃而下,屠士之戒备地往后退去,这里暗得看不清他的脸。
“唉哟,你这黑不溜秋一身,看不清呐看不清,来来来。”昏暗中只听见怪人四处行走的响动,像在找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