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缓缓越过赤原的地平线,照亮了昨日燃尽的火土。风从东方而来,带着湿润的水气与泥土的气息,洗去了夜火的焦味。天空淡白,像一张被新岁抹净的纸,静静铺陈在这片尚有余烬的天地上。
尘妤站在一处石台之上。那石台是旧战车的残骸,被岁月焊入土地,如同古代祭坛。她的衣袂微动,指尖轻抚过空气中残留的火纹。那火纹在阳光下一点点淡去,最终隐入土壤,化作新的脉息。
她听见脚步声,是陆衡。
他一夜未眠,眉间尽是风沙留下的痕。走近时,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喑哑:“北境三城已成废,余民在向南迁,诸司使求示,问火脉是否仍能耕。”
尘妤沉默片刻,目光仍落在那片渐绿的地表。火烧之后,竟有几缕青芽从焦土中探出,纤细却顽强。
“能耕。”她轻声道,“火已归壤,炁不再上引,而循地流。地若不息,火亦不灭。”
陆衡微怔,那一瞬,他似看见她的背影被晨光镀上一层柔亮的金。
“殿下他……”他欲言又止。
尘妤的手在袖中微微一紧。她闭上眼,风自耳畔掠过,带着那夜残存的余音。
那声“我会回来”,仍在心底回荡。
“他未灭。”她低声说,“只是归虚。”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穹,云层间隐约有一道淡淡的金线蜿蜒,那是天脉的呼吸。自宁凡化火之后,天地炁势重新流转,曾断裂的脉线在缓缓修复。
“传令。”尘妤转身,神色重新凝定,“以农火为本,以地权为序。北境之地,自今日起,封为火田。”
陆衡一怔:“火田?”
“昔有皇火焚世,以夺炁脉;今有农火归序,以赐生机。”尘妤抬手,风卷起衣袖,“火田者,以火为息,以土为本,以民为心。凡愿耕者,得炁助生。火不再为兵。”
陆衡沉默良久,方缓缓跪下。
“遵命。”
赤原之上,第一声耕犁破土的声音在数日后响起。
那是尘妤亲自带领人们开垦的第一片地。
灰土之下,火脉尚温。农人以赤秸为犁柄,驱动的是昔日炼机的残骨。金属与泥土的交融,让每一次刨动都迸出火星。
尘妤站在田畔,望着那火光与泥光交织的画面,心头微颤。
这片土地,曾是血战之地。如今,它重新生长。
几位老者走来,衣衫破旧,面上刻满皱纹。他们躬身施礼:“主上……火地可耕,唯是畜力难寻,民多困乏。”
尘妤俯身拾起一把土。土温热,柔软。她将土抹在掌心,缓缓道:“让火助之。”
她抬手,指尖一点光亮,落入地中。火线蔓延,如细丝穿梭,几息后,那些倒卧的旧农机重新颤动。
铁制的齿轮在火光中轻轻转动。
人群惊叹,纷纷后退。
尘妤却平静:“天火不再吞噬,而为生息。记住,火是朋友,不是主宰。”
那一刻,赤原上空飘起淡淡的炊烟。
有人点燃了炉灶,煮出了第一锅火田米。那米粒通红如珠,煮熟后晶莹透亮,入口有淡淡的甘味。人们吃着,泪流满面。
“有米了。”有人哽声道。
那声音传开,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沿着新修的火脉一路传往南境,传往京畿,传向曾经的废都。
人们纷纷抬头,看见天空中那缕永不熄灭的金线。
他们知道——火,真的回来了。
京城的废塔中,旧时的钟声重新被敲响。
那钟声低沉,如远古回响,传遍四野。
陆衡立于废塔之巅,俯瞰整座城。城中已无王宫,只有新修的“火宫所”。那是尘妤所创的第一个议署,用于平衡火田与炁流。
“民议之所,公共之堂。”这是宁凡生前的遗言。
尘妤命人刻在石门之上。
石门下,少年们排成队列,他们是火田新生的守炁者。有人曾是兵,有人曾是奴,如今都披上了素布衣袍,手执炁纹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