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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文渊阁灯火通明。几百盏油灯照亮卷帙山海,墨香与火光交织。史官们手中笔影起落,声音如雨。
苏若雪一页页校阅,李子清则在旁统稿。
忽有一名年轻史官走上前,低声道:“启禀大监,此处记‘新宝钞行’,应称‘德政’,亦或‘改制’?”
苏若雪指尖顿了顿。
“若言‘德政’,太近颂功;若言‘改制’,又失其意。”
她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改为‘革弊’。”
史官怔然。
“宝钞行于民间,乃利民之举。然后世不知其艰,或误以为权谋。故不颂,不讥,唯记‘革弊’二字,可存中道。”
李子清抬眸,眼底闪过一抹敬意。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北荒之地,苏若雪一袭白衣立雪中,说:“史之锋,不为君书,不为臣书,只为天下书。”
那时她未懂,如今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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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之后,文渊阁的雪化成了春水。
史官们日夜不歇,书案上堆起一座小山。
《玄纪》初稿终于告成。
苏若雪与李子清在晨光下并立,望着那座堆满竹简的案台。
“此书若传,便是玄朝之骨。”李子清轻声道,“可有惧?”
苏若雪淡笑:“惧者,不修史。修史者,当先敢记。”
她伸手揭开封卷,轻声念出开篇之句:
“火德启玄纪,稷道化天下。”
那字句如光,温而不炽,仿佛将整个文渊阁都染成金色。
忽有宫使自外奔入,奉上金玺与诏函。
“陛下旨:修史告成之日,设‘文德大典’,祭先皇、诸功臣,以告祖庙。”
苏若雪接旨,指尖微颤。她低声念道:“文德……火之后,终于以德继。”
——
祭典之日,宫阙盛装。
殿前陈列着玄朝初年立国的旧旗,火纹早已褪色。宁凡身着冕服,立于台上。
“今日立文德,以史为国魂,以德为火续。”
他抬手,亲自将《玄纪》第一卷置入金匣,封以蜡印。
钟声长鸣。天下文官齐跪。
苏若雪跪于席,心中一阵空明。
她知道,这一刻,不仅是国之纪,更是人心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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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临。
文渊阁灯火渐息,只余最后一盏。苏若雪独坐案前,笔落成行。
她写下最后一行小字——
“史以明火,火以照人。”
风自窗隙吹入,灯焰微颤。那一瞬,烛光似化作微微的金线,从案头蜿蜒至阁外,洒在寂静的宫城。
李子清推门而入,轻声道:“都写完了?”
苏若雪微笑:“完了。”
她抬头,望着窗外漫天星雪。
“从今日起,玄朝有史。”
李子清静立片刻,忽道:“史成之后,你打算何往?”
苏若雪目光柔和,轻声答:“或许归乡,或许随水去。史留于世,笔随风散。”
风声入阁,烛焰灭。
夜色寂然,只余竹简的气息,与那不灭的一缕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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