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来找陆之笙去西郊狩猎的,见到荆如秀后莞尔一笑,似乎毫不意外:“如秀姐姐消瘦了。”
荆如秀微垂了眸,并不接话,只紧了紧怀里的汤。
陆之笙开门走出时,府前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他明显怔了怔。
还不待颜水遥那句“阿笙哥哥”喊出口,陆之笙便略一迟疑,信步走到了荆如秀身旁,低声问她:“你……身子大好了?”
他们挨得很近,荆如秀“嗯”了一声,气息缭绕中,陆之笙又问:“那你……知道错了吗?”
荆如秀抬望去,恰对上陆之笙复杂的目光,她心头一颤,大片酸涩漫开,迫得她赶紧低下头,抱紧怀中的羹汤。
“不,如秀没错,如秀是来接夫君回家的。”
声音极轻,又极坚定,却叫前一刻还眸含怜惜的陆之笙一顿,乍然变色。
空气霎时冷了下来,他一甩袖,眉眼陡厉:“我不会喝你的汤,你走吧,我怕你给我下毒!”
说着他越过荆如秀,携颜水遥的手同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驶向西郊,荆如秀看着它远去,一点点搂紧怀里的汤,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竟径直回了将军府,拿了银枪驾了马,一口气跟了上去。
不是要狩猎吗?她就陪他狩,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凭什么一次次扔下她!
大风烈烈,衣袂飞扬,荆如秀心跳如雷,握紧银枪。
若说之前跟来只是想赌口气,那么在赶到西郊看到那一幕时,荆如秀就只有庆幸——
还好她跟了过来!
林中鸟雀惊飞,杀气凛然,不知哪来的一群黑衣人,将陆之笙和颜水遥团团包围住,情势危急。
“夫君!”荆如秀高声唤道,一枪挥去,落叶纷飞,直朝陆之笙奔去。
陆之笙带去的人手不多,此刻正与刺客打得吃力,他遥遥望见奔来的荆如秀,瞳孔骤缩:“如秀,快走!”
这次中的埋伏恐怕来头不小,他早该提防的。
两个月前他奉旨下到江南,密查贪污案,得罪了不少盘根错杂的势力,此番一回来果真就遭到了报复。
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一触即。
颜水遥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躲在陆之笙怀里不住颤抖,她冲着那道掠来的丽影尖叫道:“如秀姐姐救命!”
大病初愈的荆如秀银枪在手,势不可挡,为陆之笙和颜水遥辟开一条生路。
“夫君,你们快走,这里有我,快去搬救兵!”
形势刻不容缓,一片混乱中,陆之笙顾及着颜水遥,终是咬咬牙,突出重围,掠马向城中的方向逃去。
直到看着他们安全离开后,荆如秀才真正松了口气,却是身下的骏马嘶啼,鲜血四溅,她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波紧接一波的刺杀如潮水般袭来。
刀剑声急,血染长空。
“夫君,你可一定得回来……”
她低喃着,一枪刺去,鲜血溅了满脸。
陆之笙到底没能及时赶回。
许是太过害怕,半路上颜水遥突心疾,陆之笙分身乏术,找了最近的医馆安顿好她,再回城搬救兵时,已是两个时辰后了。
两个时辰,足以生太多太多事情了。
陆之笙心急如焚,浑身都在颤,简直不敢想象。
当他带着人马赶到西郊时,暮色四合,残阳如血,林中的那场恶战早已结束。
遍地横尸,草木尽斩,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一切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撑在血泊里的那道身影几乎看不清模样了,手里的银枪都快握不住了,但那瘦削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不知在苦苦坚持着什么。
陆之笙不会知道,在斗得几近脱力,快撑不下去,却怎么等也没能等到人来援救时,荆如秀才真正感到钻心的害怕。
血珠模糊了眼前,无一处不在疼痛地叫嚣,她害怕得止不住地抖,生平从没那样乞求过,乞求他快点回来。
她不怕死,她只怕被遗忘,被她的夫君抛下。
可他竟真的抛下了她。
那大抵是被逼至绝境下的爆吧,没有人能救她,她只能靠自己了。
银枪如龙,不去想不去听,在袖间开出一朵朵修罗血花,染红了半边天。
直到斜阳西沉,林中一片久久的死寂后,她依旧跪在血泊里,凝固了身形。
“如,如秀……”
喉头哽咽,陆之笙呼吸急促,颤着身子一步步走近那道血影。
荆如秀僵硬地一点点抬头,木然而恍惚,直到落入陆之笙的怀抱时,才似回了魂,眼眶一涩,有什么怆然而下,伴着鲜血浸湿衣裳。
“夫君,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