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婚后生活嘛……”他微眯了双眼,忽然扭过头,出其不意地在听笙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听笙一颤,脸上瞬间绯红一片,愣在了赵钰怀里,一旁的洛闻更是呼吸一窒,面具下的眼眸深不见底,两只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轮椅。
“郡主您瞧见了,我夫妻恩爱无比,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劳您挂心了。若无别的事情,小爷这就不奉陪了,还得和夫人去听戏。”
“您好走,不送。”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干干脆脆地打了珠澜郡主一记清亮的耳光,把珠澜郡主气得摔门而出。
“赵钰,你有种!”
人一走,赵钰就忙不迭地撒了手,一把推开听笙,拼命抹嘴巴,还连吐了几口唾沫,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鬼喊鬼叫的转身就去找水洗漱了。
听笙被推得一跌,恰好撞到了洛闻的轮椅旁,洛闻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微凉的手心,熟悉的触感,却叫听笙死死咬紧唇,害怕下一瞬就会哭出声来。
她宁愿他不在,不曾见到她如此狼狈的一幕,她也不会在汹涌漫上的委屈中,第一次自卑得无地自容。
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气氛一时微妙不已,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到底是洛闻开了口:“你会弹琴《解忧曲》吗?”
听笙一愣,洛闻笑道:“我收藏了一把古琴,许久不曾碰过了,看你随身带着琴谱,想来你是会弹的。”
未了,声音含了温柔的戏谑:“我不收你的学徒费,你愿意弹《解忧曲》给我听吗?”
善解人意的三言两语,润物无声中便巧妙地化解了她的尴尬,听笙怔怔地看着洛闻,眼眶一热,心头如初雪消融,柔软地泛开一片涟漪。
(四)
月朗风清,竹影斑驳,小院琴声悠扬。
听笙侧身而坐,十指纤纤,轻抚古琴,右半边脸的血色胎记隐在了重重树影下,只露出了完好的左半边脸,不偏不倚正对着洛闻。
有些东西,如闲花落地,细雨湿衣,在她自己都没有觉的情况下,就一点一滴地滋生了。
即使是最丑陋的容颜,最卑微的身份,最不堪的处境,也该在最美好的年华,有着最动人的少女心事。
她小心翼翼呵护的那份心事,在不经意间生根芽,像药庐里经年不散的百草芬芳,沾衣缭,萦绕于心。
惟愿在此时此刻此景下,将最好的一面展露给他看,纵然《解忧曲》不解忧,至少在日后的岁岁年年中,她也能记得曾与他醉竹影,共明月,为他奏响过半面笙歌。
缈缈琴声中,一道人影入了小院,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长廊上。
正是来找听笙道谢的赵钰。
白日里,听笙帮他气走了珠澜郡主,他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卸磨杀驴的做法始终过分了点,于是本着大慈悲的念头,他放下身段想来找听笙道谢,却四处寻她不到,他寻思着,转身拐到了洛闻的小院。
不承想,一来就撞见了这样一幕。
听笙的身影沐在月华中,侧身抚琴,墨如瀑,眼角眉梢带着温婉的笑意,空灵的曲声自她指尖飞出,完好的半边脸在月下秀美异常,宛如琼宫仙子。
他竟从没现过,他娶回来的这个丑女,居然还有这般清丽动人的一面——
却不是对着他!
赵钰哼了哼,眼见听笙与洛闻月下对望,相视而笑间透着说不出来的默契,他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怎么说听笙也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他堂堂赵小侯爷,居然连个丑八怪也比不上吗?
接下来几日,赵钰不知怎么回事,眼前全是听笙月下抚琴的模样,他烦闷不已,索性叫上几位兄弟出去喝花酒。
回来时已近三更,听笙睡得正香,却被突然叫醒,唤到了赵钰的房中。
醉醺醺的小侯爷也不多说,伸手一指,俊秀的脸庞红得似染胭脂。
“你,去给小爷打水洗脚。”
摇曳的烛火中,听笙埋下头,双手浸在银盆里,默默地替赵钰洗着脚,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赵钰醉眼朦胧间,只觉眼前人影重叠,分明是听笙月下那柔美的半边脸,他不知哪来的冲动,一下踢翻了银盘,水花四溅中,一把拉起听笙,将她按在了床上,不由分说地撕扯她的衣裳。
听笙吓得惊慌失措,又不敢叫出声来,只浑身颤抖着,拼命挣扎。
赵钰炙热的吻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脖颈间,一片混乱中,听笙脑海蓦地闪过洛闻那双粲然若星的眼眸,啪的一声,她一耳光打去,猛地推开赵钰,掩衣夺门而出。
这一巴掌把赵钰打懵了,他陡然醒转过来,看向满地狼藉,懊恼不已:“该死,小爷竟然会对一个丑女……”
(五)
赵钰被捆着押到祠堂的消息传到小院时,洛闻正在分拣药材,轻轻捏碎一枚七泠丸,修长的手指拈出藏于其间的隐秘字条,上面是冰娘熟悉的字迹:
渝关攻破,贪狼星动,伏笔诛杀,兵临城下。
随手将字条掷入药炉中,看它瞬间烧成灰烬,窜起的火苗映照着他森冷的面具,波澜不惊,眼眸深处却是墨浪翻滚。
他们翘期盼了多年的那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眼前不由又闪过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冷风呼啸的半夜,她敲开了他的门,衣裳不整,惊慌又狼狈,像头受惊的小鹿,一头扎进了他怀中,瑟瑟抖,泪流不止。
寒风吹过他的丝,他握紧双拳,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忍。
就像她刚嫁进赵家时一样,即使怎样震惊,怎样难以置信,他都不能轻举妄动,甚至在她被赶出房门,赤着脚站在风中,受尽众人奚落时,他都只能在暗处默默注视,连送双鞋给她都是不能。
风吹竹林,前头还一派晴朗的天,转眼间就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