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京郊永定门外那片尘土飞扬的菜市口,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色。
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着牲畜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和泥土气息。
就在这片喧嚣之中,一座简陋的酒棚悄然开张。
说它是酒棚,却又与寻常酒棚大相径庭——没有花花绿绿的招幌,只有一面毫不起眼的三角黄旗,孤零零地挂在竹竿上,旗面上的波纹,在风中微微颤动,那是“女子验酒队”特有的避雷标记。
棚子里,空空荡荡,没有酒坛,也没有酒香,只有几张粗糙的木桌和板凳。
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着一口大锅,卖力地吆喝着,却不是卖酒,而是免费供应米汤与粗饼。
米汤寡淡,粗饼干硬,但在这寒冷的初春,却也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驻足。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酒棚墙上贴满的大幅誊抄的文字——《钦使病考》、《毒流图志摘要》、《北岭纪事》节选……
那些文字,如同锋利的刀子,字字句句,都刺痛着人们的心。
万记酒坊的工人,因为长期吸入毒气而瘫痪;天真烂漫的孩童,因为误饮劣质毒酒而失明……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令人指。
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轮番讲述着这些悲惨的故事,他们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愤怒和悲痛。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这万记酒坊,也太黑心了!”
“是啊,听说他们为了赚钱,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些当官的,也都是瞎了眼,竟然让这种人逍遥法外!”
守城的兵卒,现了这边的异常,他们手持刀枪,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想要驱散人群。
“都给我散了,散了!不许在这里妖言惑众!”
然而,围观的百姓,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将他们挡了回去。
“我们只是来看看热闹,又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
“就是,凭什么不让我们看!”
“你们这些当兵的,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兵卒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迅传回了远在县城的周文远耳中。
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这些刁民,竟然敢聚众闹事,妖言惑众!”
他立即下令,责令吴捕头带人查封酒棚,将那些“妖言惑众之徒”统统抓起来。
吴捕头领命出城,但他并没有急着赶往菜市口,而是绕道拜访了住在城郊破庙里的沈瞎子。
破庙阴暗潮湿,散着一股霉味。
沈瞎子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大人,您来了?”他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身来,拄着竹杖,缓缓走了过来。
吴捕头开门见山地说道:“沈先生,周大人命我查封菜市口的酒棚,您看……”
沈瞎子摸着竹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吴捕头,你可知昨夜东厂有人问起‘灰缎披风’四字?”
吴捕头闻言,顿时脸色大变,额角渗出了冷汗。
“沈先生,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你自己心里清楚。”沈瞎子的声音,变得阴森起来,“你主子,怕是要换人了。”
吴捕头沉默了。
他知道,沈瞎子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为紫袍老者效力,但如今看来,紫袍老者的处境,似乎已经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