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土豆滚落在冰冷鲜润的泥土上。
它们真实得触手可及。
叶莹的目光平静地从掌心的湿冷转移到脚边的泥土块茎,然后抬起。
墨绿的瞳孔如同冻结的深潭,没有任何起伏地望向阿贝多。
无需检查真假。
她已收到。
晨雾在营地间缓缓流动,穿过断裂的圈栏木桩,缠绕在石屋和藤塔的缝隙。
阿贝多站在清冷的晨光里,湖蓝的眼眸深处那一丝震惊迅平复,再次被纯粹的冷静覆盖。
他看着叶莹收起鱼,弯腰捡起那两块还沾着新鲜泥土气息、沉甸甸的褐色块茎。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内衬上沾染的一点实验室常见的微尘。
那是他习惯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他的目光并未立刻收回,而是沉静地落在叶莹那看似平静、握着土豆的苍白指节上。
那指节微微绷紧了一丝。
力量不足?不。
更像是在努力压制某种剧烈震动后残余的颤抖。
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后留下的、难以自控的微颤。
一丝了然划过阿贝多眼底冰湖般的镜面。
空间规则层面的强制锚定转移,消耗远想象。
这平静的接收是力量被抽干骨髓后仅存的意志维持的、易碎外壳下的伪装。
他湖蓝的眼眸扫过叶莹身后那片狼藉焦黑深坑边缘,硬皮那佝偻苍老的背影依旧在顽固地挖拾着焦黑的碎骨肉沫。
石甲茫然地坐在泥水里,雷火烧灼的皮肤上焦痕斑驳。
巨拳如山的身躯凝固如同待燃熔岩的界碑。
一切都落在了那双冰冷的、如手术刀般精准的眸子里。
阿贝多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微微颔。
那弧度精确得如同实验台上的砝码校准,带着学者对既定步骤完成的确认意味。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
晨曦的光线落在他朴素的白底蓝纹炼金术师长袍上,勾勒出一道笔直、清晰而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踏着来时的泥泞小路,靴子沾满新的泥点,步伐稳定地融入铅灰色天际线的尽头。
那片承载过沉重交易的冰冷泥泞空地,瞬间只留下几道新鲜的脚印,和空气中仍未散尽的,淡淡的湿冷泥腥味、水草腥气,以及最普通不过的泥土与新鲜块茎的混合气味。
营地一片死寂。
草甲站在藤塔门口,抱着“小绿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鸽子出一声微弱的抗议。
他手腕上那道焦痕藤蔓绷紧,几片边缘焦枯的叶子微微颤抖。
石甲茫然地转过头,空洞的赤瞳看着叶莹掌心的鱼油纸包和脚边的土豆。
巨拳那熔岩般的瞳孔微微移了一下,焦点似乎终于从石屋挪开了一瞬,沉甸甸地落在叶莹纤弱的身影上。
叶莹低下头。
她看着左手湿冷油纸包裹里那三条挣扎的鱼。
看着右手紧握着的那两块冰冷、沉重、沾满新鲜泥土与晨露的褐色土豆。
“该养鱼了,伙计们!”叶莹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