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是惊愕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李安才,以及赵文康、孙启明、周林几人,被一种恐惧所攫取,双腿不受控制地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冷汗如泉涌般湿透了厚重的官服后背。
在一片死寂和刀枪寒光中,一位身着亲王常服、身形高大、鬓角花白,自带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老者,在一群文武官员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踏入这混乱的贡院。
老者目光如冷电,迅疾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主考崔明远身上,那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穿透人心。
“赵…赵王殿下?!”崔明远认出老者身份,正是当今圣上的皇叔,素来深居简出、极少过问具体政务的赵王殿下。
崔明远心中骇浪滔天,强压下惊恐,连忙上前深深躬身行礼:“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只是…只是王爷,此乃贡院重地,正值阅卷录榜之时,规矩是锁院严禁出入……您这般率兵闯入,究竟是何故?若是陛下有旨,也当……”
李安才等人看到赵王和身后那群官员,以及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禁军,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互相倚靠着,早已瘫软下去。
赵王冷哼一声,直接从身旁一名官员手中接过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唰地一声展开,面色肃穆,朗声宣道,其声震彻整个贡院:“圣旨到!一应人等,跪听宣旨!”
院内所有人,从位高权重的主考官到卑微的杂役,无人敢有丝毫怠慢,哗啦啦跪倒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低伏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王目光扫过跪地的众人,字句清晰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京畿道乡试,或有奸佞小人,罔顾国恩,徇私舞弊,亵渎国典,混淆贤愚,败坏纲纪!”
“朕心震怒,深恶痛绝,特命皇叔赵王,全权处置,彻查此间一切情弊!”
“着即封锁贡院,一应人员,无令不得出入,一应试卷、文书、名录,即刻封存,严加查验,凡有抗命不遵、阻挠调查者,以同党论处!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崔明远声音干涩颤,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领旨谢恩,心中已是一片冰凉绝望。
崔明远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身旁面如死灰、抖若筛糠的李安才,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悔恨。
赵王合起圣旨,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众考官,最终定格在崔明远和李安才身上:“本王奉旨办案,尔等有何话说?”
崔明远强自镇定,挣扎着试图挽回:“王爷!陛下……陛下是否受了小人蒙蔽?此次京畿道乡试,臣等敢以性命担保,兢兢业业,秉公阅卷,所有流程皆依祖制,绝无舞弊之事啊,还请王爷明鉴!”
李安才涕泪交加地狡辩:“是…是啊王爷,王爷明察,定是…定是有些妒贤嫉能之辈,心怀怨恨,恶意诬告构陷!”
“我等一片公心,天日可表,请王爷切莫偏听偏信,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有无舞弊,岂是尔等空口白牙所能断定?查过便知!”
赵王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大手一挥下令:“来人!将贡院给本王彻底封锁,所有考官、胥吏、杂役,按品级职司分开关押,严加看管,等候讯问!”
“没有本王命令,谁敢擅动,格杀勿论!所有试卷、文书,立即封存,派重兵把守!”
“得令!”
禁军将领轰然应诺,士兵们毫不客气地将院内人员强行分隔、带离,分别看管在不同的房间。
原本充满解脱欢快气氛的贡院,瞬间变得如同森严的牢狱,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剩下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低声呵斥。
赵王带着几位随行的官员,刑部侍郎李文博、大理寺少卿张正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廷玉。
还有特意请来的三位以学问道德着称、素有名望且与朝中各派系无涉的大儒。
致仕的老国子监祭酒刘文正、翰林院侍讲学士陈淳、着名学者王守谦。
一行人径直走向贡院最核心的机要重地——存放所有试卷的房间。
房间内,试卷堆积如山,弥漫着纸张和墨汁特有的味道。
“王爷,所有录取的荐卷、未取的落卷,均已在此,等候钧命。”
一名负责看守试卷的小吏,跪在地上颤声指引。
赵王也不废话,直接下令:“立刻将最终拟录的一百份朱卷名单,与所有落卷核对,查找一名叫方南的考生试卷。”
随行的吏员和官员立刻动手,在那一百份荐卷中快翻查。
“禀王爷,百份荐卷中,并无名为方南者。”
“再去落卷中仔细查找,一份不许遗漏!”赵王的声音冷了几分。
吏员们不敢怠慢,扑向那堆积如山的落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一名吏员出一声低呼:“找到了!”从从一堆试卷底部,抽出了方南的那份试卷,恭敬地呈给赵王。
赵王接过试卷,并未先看内容,深知此事必须由绝对权威的专业人士来评判,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赵王直接将试卷递给了身后的三位大儒:“刘老先生、陈学士、王先生,有劳三位大家,先评鉴一下此份落卷,看其文采学问,究竟是否当真不堪入目,理应被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