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提着考篮,循着号牌找到自己的考棚——玄字捌拾柒号。
推开那吱呀作响、布满虫蛀痕迹的木门,一股陈年的霉味混杂着隐约的尿臊气扑面而来。
方南不禁皱了皱眉,心中暗忖:“京兆府的贡院,也不过是外光里毛糙,徒有虚表罢了,和当初考童生试那破旧考棚也差不了多少。”
考生们仍在陆续进场,已入场的学子们正忙着打水、如厕、整理。
方南将沉甸甸的考篮和装有文房四宝的包裹放下,拿起考篮里附带的一个小铜盆,便朝通道尽头那排盛满清水、用于防火的大水缸走去。
打了盆清水,方南回到考棚,从考篮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粗布抹布,沾湿拧干,开始仔细擦拭那充当书桌和床铺的两块厚实木板。
木板表面粗糙,积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
方南擦得很用力,直到抹布变黑,木板露出原本的木质纹理,才算是勉强收拾干净。
接着方南打开那张精心设计的折叠躺椅,稳稳地卡在狭小的考棚空间里,往上一躺,闭目养神。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响起,伴随着低低的呵斥声,是负责巡视的衙役。
脚步声在方南的考棚前停了下来,方南微微睁开眼,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面容朴实的中年衙役正站在栅栏外。
衙役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考棚内部,目光却在方南身上停留。
左右看看,见附近无人注意,衙役压低声音,对着棚内的方南躬身抱拳,动作隐秘而恭敬:“小公爷安好。”
方南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示意他继续。
衙役声音压得更低,语却很快:“小的叫王大柱,在顺天府衙当差。”
“小的儿子王承业,在府上卖日用品的‘洗尘居’当差,蒙府里老爷们和管事们照拂,从学徒做起,如今已是管着南城分铺的管事了。”
“小人一家老小,都因儿子在国公府出息了,过上了安稳日子,对府上感激涕零,一直想着报答。”
王大柱顿了顿,眼神带着警惕:“今日乡试,小的正好被分派在这片巡视。”
方才……方才小人去茅房更衣回来,路过考官休息的厢房后窗下,不经意听到里面有人低声说话。”
“衙门里负责这片巡视的罗经历,正跟两个场内帮忙的胥吏,一个叫陈三,一个叫张五的,在密谋些什么。”
“小人不敢靠太近,只隐约听到‘玄字捌拾柒号’、‘找茬’、‘卷子’、‘污损’、‘水泼’、‘夜里闹耗子’、‘让那小子不得安生’……这几个词儿,他们声音压得极低,还提到了‘李大人吩咐’……”
王大柱脸上带着后怕和愤慨:“小人当时就留了心,想着这玄字捌拾柒号不知是哪个倒霉考生,竟得罪了上官,要被如此下作手段整治。”
“小人想着记下考号,回头看看是谁,若有机会,能悄悄提点一句也是好的,没成想……没成想竟是小公爷您。”
“小公爷,他们怕是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只当是普通考生,要不……小人去寻那罗经历,私下里点破您的身份,警告他们一番?谅他们也不敢再动手!”
方南听完,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方南摆了摆手:“不必打草惊蛇,王铁柱是吧?你有心了,这事我知道了,敢在乡试抡才大典上弄这些龌龊手段,简直不知死活!”
“你且装作不知,继续留意着,特别是那个罗经历和陈三、张五的动向,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等考完了,连本带利,一并清算,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大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连忙躬身:“是!小人明白,小公爷放心,小人定替您盯紧了!”
王大柱说完,装模作样地呵斥了旁边考棚一个探头探脑的考生一句,才迈着公事公办的步伐继续巡视去了。
方南重新闭上眼睛,心中冷笑更甚:“李安才……徐怀楚……看来辕门失手,这第二波就来了,卷子、泼水、闹耗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好,就让你们跳,跳得越欢,到时摔得越惨。”
方南不再多想,继续闭目养神,积蓄精力。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喧闹的进场声终于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