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了敲打意味的语气,冷哼了一声。
“不过,宋将军。军中法度,贵在变通。有时候,太过于死板,反而会误了大事。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带着他身后的“亲兵”,径直穿过了哨卡。
身后,那三百多辆满载着“粮食”的驴车,和那五千名“人困马乏”的大军,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地,涌入这条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宋然僵立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鞠义最后那番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自己今天,算是把这位祁都督的心腹爱将,给彻底得罪了。
“完了……完了……”
络腮胡队率看着那支终于远去的“援军”背影,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凑到几个相熟的士兵身边,哭丧着脸抱怨道:“这下完了!咱们把王建成将军得罪了个死!本来咱们就被大帅安置在这鸟拉屎的地方,吃的比猪差,干得比狗多,这下好了,等这位爷回去一告状,咱们怕是连这点稀粥都没得喝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士兵也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地说道,“都怪将军!明明是自己人,非要搞得跟审犯人一样!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就是!我看这个宋然就是喜欢疑神疑鬼,莫名其妙!仗着自己读过几天兵书,就不把咱们这些大老粗放在眼里!我看他早晚得死在这份‘谨慎’上!”
士兵们的议论声虽小,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宋然的耳朵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呵斥。
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支已经走远,即将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军队,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那股从始至终都未曾消散的不安,反而愈浓烈。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一个足以致命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
山道的另一端,那支刚刚通过了哨卡的“援军”,在彻底脱离了宋然的视线之后,整个军队的气质,瞬间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些原本看起来脚步虚浮、满脸菜色的“辅兵”,瞬间挺直了腰杆,眼神中的麻木与疲惫,被一片冰冷的杀机所取代。
那些原本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驴车,行进的度陡然加快,车轮滚滚,悄无声-息。
而走在最前方的鞠义,脸上的那丝笑容,也早已消失不见。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哨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
那个叫宋然的偏将,是他整个计划中,最大的一个变数。
若是再被他拖延半个时辰,一旦被他派出的斥候近距离接触到自己的先登死士,那股刻在骨子里的杀气,必然会露出破绽。
届时,功亏一篑。
“将军,那宋然……”身旁的先登队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要不要派人……”
“不必了。”鞠义摇了摇头,“留着他,还有用。”
像宋然这种“不合群”的将领,在王坤的军中,必然不受待见。他今天的“刁难”,只会让他和自己袍泽的“梁子”,越结越深。
而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传令下去,全军加!”鞠义的声音,恢复了不带感情的冰冷,“按照计划,将这批‘粮食’,送进王坤的仓库之后,我便去亲自‘面见’王坤大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火中取栗,擒贼擒王。
只要控制住了王坤,再配合岳麓山南麓,辛弃疾和杨再兴动的总攻。
这盘棋,就该收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