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一声令下,数十艘战船悄无声息地解开缆绳,船桨整齐划一地没入水中,没有号子,没有喧哗,只有船身破开水面时出的“哗哗”声。
一支伪装成运粮船队的水师,就这样沿着运河,浩浩荡荡地,朝着下游的陈汤县,奔袭而去。
陈汤县,地处南北大运河的咽喉要道,商旅往来,百舸争流,是江南道有名的富庶之县。
县令周显,是个年过五旬的胖子。为官二十余载,早已将“明哲保身”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他没什么大才,但胜在圆滑,将这陈汤县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午后,他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后衙听着小曲,品着新茶,一名衙役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
“混账东西!”周显被扰了雅兴,一脚踹了过去,“天塌下来了不成?毛毛躁躁的!”
那衙役连滚带爬地起身,哭丧着脸道:“大人,城外……城外来了大批船队!打着……打着都督府的旗号,说是奉都督手令,前来协防!”
“什么?”
周显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小妾,肥胖的身躯竟是无比敏捷地站了起来。
“都督府的援军?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本官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他心中警铃大作。
不敢怠慢,周显连忙换上官服,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登上了临近运河的南城门。
在整个徐州,谁不知道,刺史于端,只是个摆设,真正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那位祁都督手里。
祁振一句话,能让他一个县令平步青云,也能让他人头落地。
城楼之上,他扶着墙垛向下望去,只见运河之上,黑压压的一片,停泊着数十艘大小船只,船上“徐州都督府”的狼头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为的一艘船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校尉,正高举着手中的令箭与文书。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周显定了定神,冲着下方大声喊话。
那校尉中气十足地回道:“我乃都督府麾下校尉陈康!奉祁都督手令,押运粮草,并率三千弟兄前来协防陈汤,以防南境匪寇沿水路北上袭扰!”
周显的眼珠子转了转。
协防?这借口听上去倒是天衣无缝。
可如今江南道并未被战火波及,协防?真是多此一举。
他心存疑虑,但对方手持令箭,他也不敢公然回绝。
“既有都督手令,可否呈上来,让本官一验真伪?”
“当然!”
很快,一个吊篮从城头放下,那校尉将手中的手令仔细放入篮中。
吊篮缓缓升起,周显一把抢过,展开文书。
熟悉的行文格式,祁振那略带飞扬的字迹,以及纸张末尾,那枚鲜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徐州都督大印,无一不在证明着这份手令的真实性。
周显将手令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又找来自己的师爷和主簿一起参详,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大人,看这笔迹和印章,确实是都督大人亲笔……”师爷在一旁小声说道。
周显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若是拒不开门,万一耽误了军机,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可承担不起。可若是开门……他心中那股不安,却又挥之不去。
最终,对顶头上司的畏惧,以及对自己官帽的珍视,战胜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直觉。
“罢了!”周显一咬牙,心想大不了就是些骄兵悍将进来打秋风,自己破费些钱财招待便是,总好过丢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