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台上的孙敬才,却不见半分慌乱。
他甚至还对着那杀气腾腾的队正,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丝文人特有的,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
“这位军爷,此话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那队正冷笑一声,“你刚才说的那些,本官都听见了!你这是在聚众谋反!”
“谋反?”孙敬才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那份《京城风月报》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
“军爷,您怕是听岔了。”
孙敬才的语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学生乃一介书生,在此处,不过是为父老乡亲们说一段新编的话本罢了。这故事的名字,就叫《朱门恨史》。讲的是前朝之事,说的也是些警醒世人的道理。让父老乡亲们在这劳累了一天之后,听个乐子,解解乏。这……不犯法吧?”
“你!”那队正被他这番话噎得一滞。
讲评书?
他娘的,你见过讲评书讲得跟造反动员似的吗?!
可偏偏,他找不出半点错处。
人家没拿兵器,没喊造反,甚至连一句指名道姓的辱骂都没有。你凭什么抓人?
“再者说,”孙敬才的目光,扫过那队正身后那些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军爷,您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您家里的米缸,可还满着?您家里的妻儿,可还吃得饱饭?若是那些贵人们把米价抬到一斗米一贯钱,您这点微薄的军饷,又能买得起几斗?”
这诛心之问,让那队正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那些士兵,更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握着长枪的手,都有些松动。
是啊,他们也是穷苦出身。他们,也是这场粮价风波的受害者。
“你……你休要在此巧言令色!”队正恼羞成怒,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他知道,眼前这个穷酸秀才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个连吏部侍郎都敢当众殴打的“余疯子”。
更何况,台下那数百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畏惧,而是多了一丝冷硬的审视。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真的动手抓人,下一刻,这群已经被逼到绝路的百姓,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最终,那队正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孙敬才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说完,他便将刀插回刀鞘,猛地一挥手。
“我们走!”
十几名巡城士兵,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像一群夹着尾巴的狗,在百姓们那充满了嘲弄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去了。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孙敬才朝着地上,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转过身,对着台下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百姓们,朗声笑道:
“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吧?”
“余相爷说得没错!只要咱们自己不坏了规矩,只要咱们不动刀,不动枪,他们,就拿咱们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理’,在我们这边!‘民心’,在我们这边!”
台下,爆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
夕阳,终于沉入了西山。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布幔,缓缓地笼罩了整座京城。
一盏盏昏黄的灯火,在闾巷之间如同星辰般次第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