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而副院长,则是那位我们刚刚提过的、前海军司令贝瑟·埃尔顿女士。”左钰说道,“在水仙十字院,雷内和雅各布,结识了阿兰与玛丽安。四个孩子,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又美好的童年。他们会一起玩‘勇者与恶龙’的游戏,会为了游戏道具,和那位看起来无比严肃的副院长‘斗智斗勇’。那张由卡尔拍下的、定格了瞬间美好的合影,也被雷内视若珍宝,珍藏在了阿兰送给他的怀表里。”
听到这里,阿蕾奇诺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在不经意间放松了一丝。她仿佛能看到那四个孩子在阳光下追逐嬉戏的模样,那份纯粹的快乐,是她穷尽一生都想要为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守护的东西。
“即便是最坚固的壁垒,也无法抵挡时代的洪流。”左钰的声音将她从短暂的温情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坎瑞亚的灾厄,最终还是波及了枫丹。深渊的力量撕裂了大地,黄金莱茵多特的造物厄里纳斯,携带着无尽的魔兽,入侵了这片国度。”
“枫丹,迎来了第一次涨水期。”
“水仙十字院面临被淹没的危机,不得不遣散所有的孩子。阿兰与玛丽安被一位名叫艾玛纽埃尔·吉约丹的贵族收养,而雷内与雅各布,则被那位在白淞镇事件后心灰意冷、成为冒险家的卡尔所收养。”
“至于那位可敬的副院长贝瑟,她在将自己帽子上的羽毛交给雅各布代为保管后,便毅然重返战场,用自己的生命,为枫丹的未来,撞开了一条生路。而院长莉莉丝,在抵挡完兽潮后,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孤儿院,满心都是无法理解的困惑与自责,最终在废墟中长久徘徊,化作了传说中的水形幻灵。”
“分崩离析,家破人亡。”阿蕾奇诺用八个字,冰冷地总结了这段悲伤的过往。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无常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因为这样的悲剧,她见过太多,甚至亲身经历过。
“之后,雷内与雅各布跟随卡尔,来到了遥远的须弥沙漠,考察坎瑞亚的遗迹。在那里,雷内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才能。”左钰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赞叹,“他通过分析那些被称作‘圣骸兽’的魔物,竟震惊地现,其身体组织,与自己和雅各布的身体,有某种神秘的重合。他甚至得出了一个颠覆性的结论——被世人视为禁忌的深渊之力,其本质与提瓦特的元素力并无不同,只是源头与表现形式相异罢了。”
“在深渊中寻求真理,无异于与恶魔共舞。”阿蕾奇诺冷冷地评价道,“这条路,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得连骸骨都不剩。看来,那个孩子,从那时起,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作为愚人众执行官,她对深渊的力量并不陌生,也深知其背后蕴藏的、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巨大风险。
“你说得对。但对于一个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智慧与仇恨的天才来说,深渊,或许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稻草。”左钰继续说道,“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萌生——他要通过深渊的力量,反向推导出整个世界的运行公式,他称之为‘世界式’。”
“然而,就在他的研究即将取得突破时,雅各布却突然病倒,生命垂危。为了拯救自己唯一的挚友,雷内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瞒着卡尔,毅然决然地使用了禁忌的深渊力量,对雅各布进行了改造实验。”
“他成功了。雅各布被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而雷内,也借由这次实验,彻底补全了他那足以颠覆整个提瓦特认知的‘世界式’。”
“但当他第一次,将这完美的‘世界式’应用于预测未来时,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无比绝望的结果,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左钰的声音在这里停了下来,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仿佛在给阿蕾奇诺留出消化这庞大信息量的时间。
办公室里,只剩下壁炉中火焰燃烧时,出的轻微的“噼啪”声。
“他看到了…枫丹的毁灭,对吗?”良久,阿蕾奇诺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肯定。
“他看到的,远不止于此。”左钰放下了咖啡杯,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的生灭,“他看到,在不远的未来,枫丹将迎来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涨水期。这一次,上涨的海水将不会停歇,它会淹没一切,溶解一切,将所有枫丹人,都带回那片名为‘原始胎海’的、最初的家园。”
“而整个提瓦特大陆,最终,也将在某种更高维度的、名为‘天理’的力量下,走向无可避免的、彻底的毁灭。”
“所以,为了改变这个注定的结局,为了拯救枫丹,拯救他所珍视的一切,雷内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回到枫丹,找到阿兰,将这个恐怖的未来告诉他,并与他一起,商讨那个足以与神明,乃至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疯狂的救世计划。”
左钰的讲述到此,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阿蕾奇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总是冰冷而锐利的异色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寒冷刺骨。
那个名叫雷内的天才少年,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所看到的未来,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同样的、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与想要守护珍视之人的、偏执的决心。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左钰,那双冰冷的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所以,雷内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颤抖。
阿蕾奇诺有一种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彻底颠覆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左钰看着阿蕾奇诺,脸上露出了一个悲悯而又残酷的、如同神明般的微笑。
“想要拯救枫丹,”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阿蕾奇诺的心脏上,“他就必须先……溶解所有枫丹人。”
“他要用自己的意志,取代天理的法则,将所有枫丹人的灵魂,都融入自己那由深渊力量构筑的、新的‘世界’之中。”
“他要成为枫丹的…新神。”
这几句话,如同来自深渊的呓语,又像是最疯狂的信徒在末日祭典上的布道。每一个字都冰冷、扭曲,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自洽的疯狂。
阿蕾奇诺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大脑因为这过于庞大和颠覆性的信息而陷入了一片空白。她见过无数的疯子,听过无数荒诞的计划,但没有任何一个,能与眼前这个相提并论。
溶解所有枫丹人,以此来“拯救”他们?这也能算得上救赎?这难道不是是最彻底的、最自私的毁灭吗?
“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像是一个彻底的疯子才能构想出的计划。”良久,阿蕾奇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那属于愚人众执行官的、绝对的理智强行压制住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我不明白。如果他真的预见到了末日,为什么不选择寻找对抗的方法,而是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因为他尝试过,然后失败了。”左钰的回答平静得近乎残忍,“或者说,在他看来,任何常规的、基于这个世界现有法则的‘对抗’,都注定是徒劳的。就像一个棋盘上的棋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跳出棋盘,更无法战胜那个制定规则的、棋盘外的手。”
他顿了顿,看着阿蕾奇-诺那双充满了怀疑与困惑的眼眸,继续说道:“所以,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掀翻整个棋盘,然后由自己来制定新的规则。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给那些注定要被‘吃掉’的棋子,一个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
“存在于他的意志之中?像傀儡一样?”阿蕾奇诺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讽,“这听起来,比被海水溶解,还要更加悲哀。”
“或许吧。但在一个绝望者的眼中,能‘存在’本身,或许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求了。”左钰叹了口气,“为了实现这个疯狂的计划,雷内回到了枫丹。他找到了自己的童年玩伴,阿兰·吉约丹。”
“阿兰·吉约丹?”阿蕾奇诺的记忆库中迅检索着这个名字,“艾玛纽埃尔·吉约丹的养子,枫丹科学院一位颇有才华的机械工程师。我记得,他后来似乎专注于某个…关于可控能量湮灭的研究。”
“没错,他是个天才,一个和雷内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天才。”左钰赞许地点了点头,“雷内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将那个注定毁灭的未来,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阿兰。他希望,能和这位唯一可以理解自己的挚友,一起并肩作战,对抗那个名为‘命运’的、真正的敌人。”
“结果呢?”阿蕾奇诺问道。
“结果,自然是分歧。”左钰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阿兰虽然也相信末日的存在,但他选择的道路,是科学。他希望通过研究可控的湮灭能量,来为枫丹寻找新的、足以对抗灾难的能源。而雷内,他早已不相信这个世界既有的任何体系。他认为,只有深渊的力量,那份来自世界之外的、最纯粹的混沌,才是唯一的答案。”
“一个向内寻求秩序,一个向外拥抱混沌。”阿蕾奇诺冷冷地评价道,“从一开始,他们的道路,就注定无法交汇。”
“是的。雷内进入了阿兰所在的自然哲学学院,试图在那里寻找能够理解并支持自己计划的同伴。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左钰摇了摇头,“那些所谓的学者,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思想僵化、固步自封的庸人。他们对世界的认知,甚至还停留在元素力的表层。雷内那套基于‘世界式’的、足以颠覆整个提瓦特世界观的理论,在他们听来,与疯子的呓语无异。”
“意料之中。”阿蕾奇诺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意外,“真正的远见,总是会被短视的庸人,当成最危险的异端。”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愚人众,他们所做的一切,在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既然无法获得理解,那就只能创造追随者。”左钰说道,“雷内和雅各布一起,制作了一本名为《揭示之书》的奇特道具。那本书,能够直接映照出阅读者内心深处,对末日最深沉的恐惧。当一个人直面了自己最害怕的未来时,就很容易被那个声称能带来‘救赎’的声音所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