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塞勒先生,”那维莱特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古井无波,“现在是对你的指控,你需要提出的是反驳的观点。”
“啊,但我觉得娜维娅说得很好啊,她说的这些,我也没听到什么直接指向我的内容…”玛塞勒摊开手,脸上写满了无辜。
“那、那我来问吧?”芙宁娜清了清嗓子,她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作为“正义之神”的表演节奏,“我觉得,主要是两个问题…第一,你说的这些精彩绝伦的推断,有没有证据能够支持呢?”
“很抱歉,目前还没有。”娜维娅坦然地回答。
“哈哈哈,没有证据说什么啊。”台下立刻传来了嘲笑的声音。
“虽然还没有,”娜维娅没有理会那些杂音,她的声音依旧自信,“但我有查证的思路。那天遗留在现场的衣服,如果仔细调查和匹配,再去寻找那段时间里枫丹所有失踪人口的记录,应该会有所收获。因为少女失踪案,我想只要是失踪,无论是不是少女,警备队现在应该都不敢掉以轻心了吧?”
“有道理,我同意…”芙宁娜点了点头,她看向那维莱特,“那维莱特,我觉得这是很可靠的调查方向。”
娜维娅有些意外地看了芙宁娜一眼,心中暗道:“怎么感觉今天芙宁娜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站在她身后的西尔弗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害怕再丢脸吧。”
而迈勒斯则推了推眼镜,轻声补充:“也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差点冤枉好人,变得更谨慎也更认真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芙宁娜继续问道,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和后来决斗的事情有关。倘若真相如你分析的这样,那为什么卡雷斯先生不抗辩呢?直接说出有人溶解了,至少也有在审判中对抗的余地啊?”
“这一点我想过,答案其实很简单——他不希望这样做。”娜维娅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份自信被一种深沉的悲伤所取代,“对于「少女连环失踪案」的元凶来说,原始胎海之水的功用是非常重要的机密。我老爹卡雷斯可以选择揭露,也可以选择隐瞒…”
“可在那个阶段,刺玫会风雨飘摇,他的名声已经崩塌,选择揭露这个重要的线索,不一定能揪出凶手——但绝对无法保护我。”
“迈勒斯曾亲口告诉我,我,已经被选为了「少女失踪案」的下一个目标。”
“什么!?”芙宁娜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如果机密被公之于众,那几年之前元凶就会和刺玫会拼个鱼死网破,不光是我,组织里的其他人也会有危险。”娜维娅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在那之后,或许你们警备队能够破案,还刺玫会一个公道…呵,公道有什么用?能保护任何人吗?要是对这公道,对这歌剧院的「正义」有任何期待的话,老爹他都不会建立刺玫会!”
“而选择隐瞒,我们还能保持对彼此的威慑,继续僵持。我会成为刺玫会的会长,想让我消失更不容易,我也会获得更多的时间。直到我弄清真相,准备妥当,由我,而不是由这歌剧院,把真相和名誉都还给我的老爹!”
“所以…你的意思是,卡雷斯先生是故意寻死的?”芙宁娜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撼。
“没错。”
“你有证据吗?”
“当然。”娜维娅转过身,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如同雕塑般的身影之上,“——那就是当时他的对手,克洛琳德。”
克洛琳德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缓缓抬起头,迎向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我不需要你的歉意,你的愧疚,你的照顾,我不需要你对得起我。”娜维娅看着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却不再是怨恨的情感,“但既然他对你有过托付,那你就应该对得起他。”
“呃,所以…决斗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卡雷斯先生是在寻死吗?”芙宁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我可以。”克洛琳德的声音冷冽如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真实,“作为决斗代理人,我经历过无数场战斗,手刃过无数不誉者的生命。我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对生命的渴望,有炽热,有坚定,有狂躁,有扭曲…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什么样的人在求生,什么样的人在求死。”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而又沉重。
“我以决斗代理人的身份与名誉起誓,卡雷斯先生并没有想要活下来的打算。”
娜维娅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
“既然这样的话,我没有其他疑问了。看来过去的那件事真的有重新调查的价值…”芙宁娜颓然地坐了回去,感觉自己今天所经历的戏剧性,已经远远出了她的想象。
“我也赞同。不过娜维娅女士,”那维莱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个案子与你的指控者的关联性在哪里。”
“是啊,虽然说的挺精彩的…”台下的观众也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不是在聊少女失踪案吗?!”
“当然有,”娜维娅擦去眼泪,重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显得更加锐利,“这两个案件最大的相关性在于——「时机」。”
“在当年的案件中,幕后凶手需要在听到两声枪响之后,再精准地让那个杀手溶解,从而完美地嫁祸给我父亲。”
“而在林尼的那场审判最后,凶手也是在沃恩即将暴露身份的瞬间,才决定让他当众溶解,以达到灭口和震慑的目的。”
“如果凶手不在现场的话,不可能将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她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地刺向了那个依旧在扮演着无辜老人的玛塞勒,“无论是三年前的宴会,还是这次对林尼的审判,玛塞勒,你都在场。”
“原来我是因为这个被怀疑的啊,唉,就算知道了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玛塞勒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不过我也习惯了,娜维娅你从小就比较冲动,容易被感性控制,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
“别打感情牌了。”西尔弗低沉的声音从娜维娅身后传来,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嗯,我也就不追究太多,”玛塞勒仿佛没有听到,他看着娜维娅,那慈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长辈的无奈与包容,“假如刚刚那些推论都是真的,我觉得也不一定只有我两次都在场吧。而且不在场的人,或许也有办法准确把握这个时机呢?比如一些远程的监视和监听手段。”
“嗯…”娜维娅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她知道,这的确是她逻辑链上最薄弱的一环。
“这一点确实没法反驳啊。”台下的观众再次被玛塞勒的话语所引导。
“光说这个你可能觉得,再调查调查,说不定能缩小范围,让我无话可说。”玛塞勒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看着娜维娅,眼中充满了受伤与失望,“唉,被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指控为杀父仇人,谁又能不寒心呢?但如果不认真对待,又会让你觉得这是在瞧不起你,没办法,就当是给你上堂课吧。”
他站直了身体,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挺拔了几分,一股属于商会会长的威严悄然散出来。
“你知道你逻辑最大的漏洞在哪里吗?”
“……是哪里?”娜维娅的心猛地一沉。
“还是「时机」。”玛塞勒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冰冷的、属于商人的理智,“我是个商人,做生意的,没有让少女失踪的动机。这件事没有收益,风险又大。我年轻的时候离开至冬的家乡,到白淞镇做小生意。后来有了卡雷斯先生的扶持,才慢慢走上正轨。我为什么要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娜维娅的心上,也敲在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心上。是啊,动机,这才是所有罪案最核心的根源。一个成功的商人,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呢?这似乎,完全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