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知道我的名字。”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像一柄利剑,直刺对方的要害。
“拉娜没有对你介绍过我的名字。”荧补充道。
艾方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或许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我的耳朵很好,拉娜向阿玛兹亚爷爷介绍你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名字。”
左钰嗤笑一声,打破了他的狡辩:“你的听力需要好到能穿过大半个村庄和数堵墙壁才行。据我所知,即使是至冬国最精锐的情报人员,也没有这种本事。那是元素共鸣的领域,而你身上,可没有那种力量。”
荧也摇了摇头,否定了艾方索的说法:“她没有对阿玛兹亚爷爷介绍过名字。”
“……我大意了。”艾方索承认了自己的疏漏,但依旧试图挣扎,“但是,在整个提瓦特,信息流通率高的组织除了愚人众,还有冒险家协会。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是个冒险家呢?”
“冒险家?”左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冒险家身上带着的是探索未知的自由气息,而你身上,只有冰雪的寒意和阴谋的腐臭味。这两种味道,差别可是很大的。”
荧继续陈述着她的判断:“你似乎对我们的情况也很了解。你似乎对愚人众的情况很了解。知道我没有神之眼也能驱使元素。”
“你在各地冒险的事迹很有名。不一定非得是愚人众,才知道吧…”艾方索还在嘴硬,“归根到底,你还是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我是愚人众。”
“没错。但这不重要。”荧握住了腰间的斫峰之刃,金色的剑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艾方索的眼神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位金的旅者,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赞许与警惕:“你说得对。只有律法重视「证据」。而机敏的猎犬,明白只要追踪可疑的气味,就能找到猎物。当然,聪明的猎犬,会避开自己不该闻的气味,以免在踪迹的末尾遇见恶龙。但是,从你的事迹来看,你不是明哲保身的人。”
荧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她给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你特地警告过拉娜,请她不要巡林…是希望她不要阻挠愚人众的行动。”
艾方索彻底放弃了抵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远方的森林:“…这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她因此受伤。别的愚人众和我不同,对她、对维摩庄没有感情。”
“一丝在冰冷算计中残存的温情,真是令人感动。”左钰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仆人」若是知道了你的这份多余的‘感情’,想必会很‘欣慰’吧。”
听到这个称呼,艾方索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向左钰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真正的惊骇与恐惧。
“「艾方索」,你究竟是谁?”荧出了最后的质问。
那人挺直了身躯,脸上再无一丝属于“艾方索”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士兵的冷硬与决绝。
“我的血亲为我起的名字,已经失落在冰雪之中。「壁炉之家」赋予我的名字是特洛芬·雪奈茨维奇。”
壁炉之家的雪奈茨维奇…
荧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温情的伪装,露出了其后冰原般的残酷。她握着斫峰之刃的手更紧了几分,剑柄上传来的坚实质感让她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沉静。
特洛芬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看你的反应,似乎有些眉目。你应该遇到过我的‘兄弟姐妹’吧。”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仿佛不愿去触碰那可能存在的、血淋淋的现实。
“啊,不要告诉我遇见了谁,也不要告诉我他们的情况。既然他们对你暴露了身份……”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如果如今情况安好,那他们想必已经背叛了陛下。如果已经殒命…我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
“一个用亲情和归属感编织的牢笼,将无家可归的孩子锻造成最锋利的刀刃,真是位了不起的‘院长’大人啊。”左钰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地响起,他打破了两人间的对峙,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特洛芬紧绷的神经上,“‘壁炉之家’是‘仆人’大人设立的福利院。生活在壁炉之家的孩子,是没有血亲的。但是,我们有更加宝贵的‘兄弟姐妹’。”
他几乎是复述着特洛芬内心的独白,眼中却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冷漠。
“到岁数后,有资质的孩子就会被训练成特务,然后潜伏在各个地方,等待命令。”特洛芬接下了他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不幸的是,我被认为是‘有资质的孩子’。”
荧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她上前一步,剑尖虽未抬起,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笼罩了对方。
“你的命令是什么?”
“捕获‘兰那罗’。”特洛芬坦然地回答,“这是‘博士’大人的命令,为了研究兰那罗与梦境、死域的联系。”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出一声干涩的笑。
“将‘梦’与‘死域’兵器化,似乎是他的研究课题之一。当然了,我和你所击败的愚人众同士,则是他的‘研究资源’。”说到这里,特洛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厌恶,“我们是见不到兰那罗的。但卡乌斯、素达蓓、优丹他们…他们有与兰那罗成为朋友的资格。”
荧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你让愚人众拐走孩子,引出兰那罗。”
“没错。”特洛芬承认得干脆利落,“兰那罗确实出现了。但兰那罗的力量果真神奇,竟然能从看守严密的营地里,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他们救走……”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惊叹。
“‘博士’大人真是,看上了不得了的东西呢。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收敛笑意,目光转向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旅行者。为什么兰那罗要将卡乌斯和素达蓓被拐走、又被救走的记忆消除?是害怕暴露自己吗?”
荧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地回答:“兰拉娜不希望孩子们记住这些事情。”
她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却无比温柔的兰那罗说过的话,补充道:“不希望他们长大后成为施暴的一方。”
“这样啊……”特洛芬怔住了,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那个兰那罗,原来是叫‘兰拉娜’吗?和拉娜的名字很像,是个好名字。有机会的话,请帮我传达一句‘谢谢’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荧有些不解:“为什么要道谢?”
“维摩庄就像真正的家一样。拉娜和优丹,在我看来,就像我本应拥有的亲人…卡乌斯和素达蓓,也是我宝贵的弟弟妹妹。”特洛芬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属于“艾方索”的温情,“我希望他们能健康长大,变成正直而善良的大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所以,虽然在我的‘工作’上,给我增添了许多困扰,但我很感谢兰拉娜所作的…”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荧。
“……啊,我终于明白了。就像你支开派蒙一样,孩子们不应该知道这些阴暗龌龊的事情。”
他低声念诵起来,仿佛在回忆着刻在骨子里的教条。
“「少年人,你在孩童时应当快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所愿行的,见你所乐见的。然而也应当记住黑暗的时日…」”
“……这是壁炉之家的教导。因为大人一定会面对黑暗,所以在幼年时就应当有所准备。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与珍惜的人。”他苦笑一声,“或许你们的做法也有其道理。假如我没有在壁炉之家长大,成为驻维摩庄的特务…假如我出生在维摩庄,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