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强压下心中的憋闷和无奈,拱手沉声道。
“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南淝河确可阻敌水军主力,然申屠令坚所率尽是小股悍不畏死的精骑,专挑山林小路、薄弱时辰下手,来去如风,防不胜防!臣已再三增派精骑,甚至亲自带人巡护粮道。”
他看了一眼皇甫继勋和朱令赟,“奈何后方州县因抽调兵员运粮,亦生怨言,粮草筹措转运本就迟缓,又被频频截击……”
“哼!说来说去,还是你无能!”
皇甫继勋立刻抓住话柄,厉声打断。
“陛下!林仁肇拥兵自重,坐视粮道被断,其心可诛!”
“他口口声声要抵御永定军,却让陛下和数万将士陷入绝境!我看他就是想困死陛下,好向李从嘉邀功请赏!”
这顶“拥兵自重”、“其心可诛”的大帽子,扣得极其恶毒。
“皇甫继勋!你休得血口喷人!”
林仁肇怒目圆睁,按住了刀柄。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皇甫继勋毫不示弱,反而上前一步,对着李弘冀哭嚎道。
“陛下!您看看!他林仁肇眼里还有没有您这个天子!臣等一片赤诚,只为陛下安危着想啊!李从嘉大军压境,粮草将尽,军心浮动,此乃死地!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陛下!求您决断,移驾江宁吧!”
朱令赟和一帮亲信将领也纷纷跪倒,七嘴八舌地附和:
“是啊陛下!留得青山在啊!”
“林将军虽有忠勇,然……然时运不济,此地断不可守了!”
“陛下龙体要紧!回江宁方为上策!”
帐内吵嚷一片,皇甫继勋一党声嘶力竭地要求退兵,句句不离“陛下安危”,将“无能”、“误国”的罪名死死扣在林仁肇头上。
林仁肇孤身站在当中,面色铁青,双拳紧握,看着御榻上李弘冀那越来越动摇、越来越恐惧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李弘冀本就因兵败和伤痛而敏感多疑,在皇甫继勋等人连日来不厌其烦的谗言轰炸和断粮的致命威胁下,那本就脆弱的信任,正在迅崩塌。
“够了!都给朕……咳咳……闭嘴!”
李弘冀终于爆,他剧烈地咳嗽着,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眼神涣散而狂躁。
“退兵……退兵……林仁肇!朕再给你……最后三天!三天之内,若粮道再无改善,若申屠令坚那贼子再敢来犯……朕……朕唯你是问!退兵之事……容后再议!”
他终究不敢立刻放弃庐州,但“最后三天”和“唯你是问”的咆哮,将他内心的焦躁、恐惧和对林仁肇的极度不满暴露无遗。
又是煎熬的两日过去。
李从嘉在城楼上,通过千里镜清晰地观察着敌营。
辕门处进出的兵马显得更加匆忙杂乱,巡逻的士兵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菜色,帅帐方向进进出出的人影异常频繁,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火候到了。林将军,你治军再严,也架不住主君昏聩、同僚构陷、士卒饥肠辘辘。这第二计,‘离间君臣,动摇其本’,该登场了。”
他转身对身边一名心腹文书官低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