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眼疾手快地把我碗里的青菜拨到自己盘里,反手夹了块油光锃亮的鸡腿放进我碗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她不爱吃这个,苦兮兮的。吃鸡腿,刚剔好骨的,补力气,下午考试才有精神。”
詹洛轩挑了挑眉,目光在我和王少之间转了一圈,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吃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食堂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饭菜的香味和远处阿姨打菜的吆喝声一起送过来,气氛重新缓和下来,可只有我知道,刚才那短短几秒的沉默里,我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其实我多想告诉他:阿洛,我不是在瞎闹,也不是在隐瞒什么。寸头老六借着你的名号在背地里搞地下钱庄,收高利贷、放赌债,弟兄们早就看不下去了。我在帮你收集证据,在帮你清理门户,这些龌龊事不能让你被蒙在鼓里,更不能脏了你的名声。可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现在还不是时候,证据还没确凿,万一打草惊蛇,让寸头老六狗急跳墙,不仅会坏了大事,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等拿到他转账的流水记录,等抓住他跟那些债主交易的现行,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谢谢你,阿洛。”我看着他安静吃饭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他低头时睫毛垂下的弧度很温柔,让我心里那点纠结突然有了答案。我突然伸手,把刚才被王少拨到他碗里的青菜——那片明明是詹洛轩夹给我的青菜,又小心翼翼夹回自己碗里,用筷子轻轻戳了戳菜叶上的水珠,声音放得软软的:“我爱吃青菜,也爱吃鸡腿,都好吃。”
王少正夹着鸡腿的手“顿”地停在半空,明显愣了愣。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突然空了的菜碟,又抬眼看看我碗里失而复得的青菜,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脸上,嘴角抽了抽。我甚至能看到他额角悄悄跳了跳——得,这家伙估计又吃醋了,连耳根都悄悄泛红了。
果然,他放下鸡腿,没好气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力道比平时重了点,语气却带着藏不住的委屈:“肖静,你行啊。刚还嫌青菜苦,把它扒拉给我,转头就夹回去,还特意跟别人说爱吃,怎么,我的鸡腿就这么比不上一片青菜?”
我赶紧夹起一块鸡腿塞到他嘴边,讨好地笑:“怎么会!你的鸡腿最好吃了!全世界第一好吃!”又夹起一点青菜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青菜也好吃,都好吃,不冲突嘛!”
詹洛轩在旁边看得直笑,嘴角弯起的弧度藏着揶揄:“看来王少的鸡腿,魅力还是比不过青菜啊。”
“你少来!”王少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张嘴咬住了我递过去的鸡腿,含糊不清地嘟囔,“要不是看她爱吃,我才不……”话没说完,却悄悄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半块鸡腿全夹给了我,“快吃你的,别光顾着说话,下午考试饿肚子怎么办。”
我看着他明明吃醋却又忍不住疼我的样子,心里又暖又好笑。偷偷抬眼看向詹洛轩,他正低头吃饭,肩膀却轻轻耸动着,明显在憋笑。阳光照在他脸上,连笑意都变得温柔起来。
孙梦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哟喂,某人这醋味儿都快飘到隔壁桌了,不就是一片青菜吗,至于吗?”
王少狠狠瞪了孙梦一眼,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把我整个人圈在怀里,像护着领地的小兽似的,下巴轻轻搁在我顶:“我们家姐姐愿意吃谁的菜就吃谁的,但只能吃我夹的最多!”他突然低头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用气音“威胁”道:“等会儿去教室,看我怎么‘收拾’你。”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咬牙切齿,却没什么杀伤力。
我脸颊“腾”地一下烫得能煎鸡蛋,赶紧把头埋进碗里扒饭,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见自己心跳“咚咚”的声音。心里却甜滋滋的——这个死老王,吃起醋来幼稚得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还“收拾”我,谁怕谁啊!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连扒饭的动作都轻快了些。
詹洛轩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米粒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轻轻滚动。偶尔抬眼时,目光像被风吹起的柳絮,轻轻落在我和王少交叠的身影上,眼底盛着淡淡的笑意,像在看一场热闹又温馨的闹剧。他的目光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连睫毛颤动的弧度都带着温柔,没有丝毫尴尬或不悦,反而藏着点纵容的暖意。
我看着碗里还没吃完的鸡腿,突然想起下午堆积如山的考试科目,心里一紧,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先撤了,得抓紧看书!”我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餐盘,语气里带着点小慌张,“毕竟……忘记考试这茬了,你们先吃……还有六门要考呢,一直要考到晚上八点半,我再不临时抱佛脚,三好学生头衔就真保不住了!”
王少也跟着站起来,伸手帮我理了理皱巴巴的校服领口,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把翘起的衣领轻轻抚平:“慌什么,我跟你一起走,笔记都在我书包里。”他转头对詹洛轩和孙梦扬了扬下巴,语气自然又随意,“我们先去教室了,你们慢慢吃。”
孙梦立刻笑开了花,眼睛弯成了月牙,筷子在餐盘里欢快地敲了敲,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显然很满意能和詹洛轩单独相处,连扒饭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我正准备跟着王少往外走,却感觉一道目光轻轻落在身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春日午后晒暖的毛毯,轻柔又清晰。转头一看,詹洛轩只是微微歪着头看着我,阳光斜斜地穿过食堂的玻璃窗,落在他梢和脸颊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柔软的阴影,他眼神很静,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干净又深邃,明明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却让我莫名地心头一跳——我知道,这是他独有的样子,不爱说话,却总用眼神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藏得明明白白。
我看着他安静的样子,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突然涌上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用口型轻轻对他说:“我走啦。”嘴唇动得很轻,怕被旁边的人察觉,却又希望他能看懂。
他果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嘴角缓缓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平静的湖面漾开涟漪。那笑容很淡,却足够清晰,眼里的沉静瞬间融化了些,添了点温柔的暖意。他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很慢,像是在无声地说“路上小心”,又像是在说“加油”。
王少在旁边拉了拉我的手:“什么呆呢?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哦!来了!”我赶紧收回目光,被他牵着往外走。路过餐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詹洛轩已经低下头吃饭,可嘴角那点浅浅的笑意还没散去,连带着餐盘里的青菜都好像变得温柔起来。
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王少很自然地用手替我挡了挡。我回头望了一眼,食堂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心里却清楚地记得刚才他点头时眼里的温柔。
“还在想什么?”王少捏了捏我的手心,指尖带着点故意的痒意,语气里的酸溜溜几乎要溢出来,“是不是在想,等下孙梦送笔记过来,又能见到某人了?”
“什么东西啊,乱七八糟的!”我赶紧甩开他的手,脸颊却像被阳光烤过似的,“腾”地一下红了,连耳根都烫。我伸手捶了他一下,却没什么力道,“满脑子都在想考试,谁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却顺势握住我的手,不肯松开,嘴角弯起得意的弧度:“哦?是吗?那刚才是谁对着人家依依不舍,用口型说悄悄话啊?”
“我那是说‘再见’!正常的告别懂不懂!”我瞪了他一眼,手指却不自觉绞紧了书包带,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鞋面上沾着的一点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哼:“再说了,阿洛是我好朋友,说声再见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