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车座的保温箱硌得我后腰生疼。
凌晨四点的荒漠风灌进车窗缝隙,带着沙粒刮过手背,像被撒了把碎玻璃。
卢峰把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底盘磕上碎石的颠簸里,我盯着保温箱上凝结的水珠——那是样本管里液态氮挥的痕迹,每一滴都在提醒我:里面装着金博士三年的心血,也装着人类和世界树抢时间的筹码。
"还有十分钟到基地。"卢峰的声音被风声扯得支离破碎。
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白,左手还攥着那叠监控照片——联合国环境署的徽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块贴在伤口上的脏胶布。
副驾上的安娜突然伸手按住我膝盖。
她指腹的薄茧蹭过我掌心的伤口,那是方才撞翻纸箱时被玻璃划的。"林,"她的俄语口音在抖,"三年前在北极,我跪在冰面上摸过世界树的根须。
它们比电缆还粗,表皮像被烧过的橡胶,摸上去。。。。。。"她喉咙动了动,"像在摸活着的火山。"
我望着她眼尾那道从眉骨贯到下颌的疤痕。
三个月前在亚马逊雨林,她为了抢回被焚烧的样本,被倒下的焦木砸中。
此刻那道暗红的疤痕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抽搐,"但我们在冰岛种的抗辐射苔藓活了,在刚果河下游的固氮菌撑过了三次根须侵蚀。"她突然笑了,露出被冻得青的牙龈,"所以这次也会——"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搓板路,基地的穹顶在晨雾里浮出轮廓。
卢峰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砂石地上划出刺鼻的焦糊味。
我抓起保温箱冲下车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衬衫领,黏在皮肤上像条冰冷的蛇。
实验室的门是虚掩的。
金博士的白大褂搭在转椅靠背上,皱得能藏进半只老鼠。
他本人蹲在实验台前,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爬满韩文草字,左手捏着半凉的咖啡杯,右手正用移液器往培养皿里滴溶液。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样本呢?"
我把保温箱推过去。
金属台面碰撞的闷响里,金博士的手指在箱扣上抖了三抖才打开。
当他看见排列整齐的试管时,喉结重重滚动两下,突然抓起支试管凑到鼻尖——像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逆向工程需要多久?"我扯掉外套,袖口擦过他摊开的笔记本,上面画满双螺旋结构的拆解图。
"七十二小时。"他头也不抬,镊子夹着载玻片的手稳得反常,"但必须现在开始。"说话间已经把样本推进了pcR扩增仪,红色指示灯开始规律闪烁。
实验室的挂钟指向五点十七分。
卢峰抱着笔记本电脑挤进来,屏幕蓝光在他眼下的青黑里割出两道亮痕:"环境署的内网防护比想象中松。"他敲了两下键盘,投影幕布突然亮起,"那个戴兜帽的人用工作卡刷开了仓库门,姓名。。。。。。"他的手指顿在触控板上,"朴正勋,环境署生物安全司副司长。"
"查他的资金流向。"我扯过转椅坐下,椅背硌得肩胛骨生疼。
"已经在跑了。"卢峰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镜片上碎成星子,"上周三,他个人账户收到一笔两百万美元的转账,来自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他突然停住,抬头看我,"而这家公司的受益人,是汤姆旗下的生物科技集团。"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出尖锐的嗡鸣。
安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几十个未接来电:"东南亚雨林联盟、北欧极光保护协会、非洲萨赫勒青年团。。。。。。"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们都收到了世界树根须加生长的报告。
有个刚果的孩子说,他爷爷的香蕉园一夜之间被染成了紫色——和卫星拍到的根须侵蚀区颜色一样。"
金博士的扩增仪出"叮"的一声。
他取出热盖,玻璃管里的液体泛着淡紫色荧光——那是dna双链解开的标志。"开始逆向拼接。"他把管子塞进测序仪,金属舱门闭合的轻响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凌晨七点,温室的警报突然响了。
卢峰的电脑最先弹出通知:"一号培养槽温度异常。"我们冲进温室时,潮湿的水汽裹着青草香扑面而来。
金博士的实验助手小宋蹲在培养槽前,手忙脚乱地调整温控阀。
在他身后,原本铺着蛭石的培养槽里,三株嫩芽正从土表钻出来——茎秆是透亮的湖蓝色,顶端蜷着两片鹅黄的子叶,像三盏微型的灯。
"蓝藤!"金博士踉跄着扑过去,膝盖磕在槽沿上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