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离去后,弘历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向后一仰,舒展四肢,长长呼出一口气。
"皇上,该翻牌子了。"贴身太监李玉捧着翡翠翻牌盘弓着腰。
弘历望着那抹莹润的青色,忽然想起朝堂之上富察氏外戚的势力版图,最终沉声道:"去请皇后。"
玄狐大氅裹着的身影被抬入时,富察皇后鬓边东珠随着动作轻晃,苍白面容在烛火下愈纤薄。
"这东珠坠歪了。"弘历指尖抚过她歪斜的珠翠,声音放得极柔,"明日让内务府新打一副嵌红宝石的送来。"
"皇上费心了。"皇后垂眸作答,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这些日子总顾着朝堂政务。"弘历将她冰凉的手覆在掌心,感受到她下意识的瑟缩,目光扫过她褪色的衣领。
"记得你最爱江南软烟罗,明日让织造府送些月白色的来做春衫。"
富察皇后指尖猛地一颤:"皇上日理万机,还记着臣妾这点喜好。。。。。。只是新政推行在即,您更要保重龙体。"
这话正中下怀,弘历却忽然叹息:"前日路过永琏的寝殿,窗台上的文竹倒还活着。。。。。。"
见富察皇后身子骤然僵住,又握紧她的手,"若琏儿还在,说不定能帮着参详政务了。"
"若琏儿还在。。。。。。"富察皇后眼眶瞬间泛红,哽咽得说不出话,五年前,次子永琏(173o年出生)意外感染风寒,药石罔效,最终撒手人寰,这份锥心之痛让她日渐憔悴。
"朝中近日要推行土地新政,"弘历适时开口,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富察氏世代忠良,朕思来想去,总觉得该先与你商议。"
弘历顿了顿,伸手将她鬓边碎别到耳后,掌心贴着她微凉的脸颊,"待你身子调养好了,嫡子终究还是从你腹中诞生,承继大统。"
富察皇后猛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皇上此话。。。当真?"
烛火摇曳间,记忆里那个在长春宫与她共折玉兰的少年天子,登基后却渐渐醉心江南柔婉。
尤其陈氏诞下"弘毅"那日,弘历当着满朝文武打破皇室辈分规矩赐名,字字如针,多少个深夜,她攥着寝衣辗转反侧,生怕凤印易主。
"自然当真。"弘历将她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顶。
可垂眸间,弘历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在权力的棋局里,嫡子不过是制衡各方的棋子。
如今新政推行,正需富察氏打头阵,待大局稳固,一切自有变数。
更鼓敲过子时,软轿抬出暖阁的声响惊飞檐下夜枭。
次日清晨,土地局门前车水马龙。
富察氏家主李荣保身着簇新常服,亲自捧着描金檀木匣跨下轿辇,檀木匣开合间露出泛黄田契,边角还带着家族熏香。
"这些田产,富察氏愿无偿赠予土地局。"李荣保将文书重重拍在朱漆长案上,震得案头铜镇纸都微微颤。
墨迹未干的转让书上,"无偿"二字引得土地局官吏倒抽冷气——要知道,此前收购富察氏、钮祜禄氏、佟佳氏等大族的五十多万亩土地,皆是按市价作价。
申时初刻,钮祜禄氏家主尹德拄着龙头杖颤巍巍赶来,身后小厮抬着四口樟木箱,箱内田契摞得齐整。
酉时三刻,佟佳氏三兄弟的紫骝马踏碎夕阳,联袂闯入土地局。
掌灯时分,瓜尔佳氏十二辆雕花马车尾相连,车轮碾过平整的水泥路出沉闷的辘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