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太监手持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到鹿鸣苑门前,捏着嗓子高声宣道:
“太子殿下口谕!闻镇北侯府世子、鹿鸣苑东家陈锋,文武双全,才名满京华。孤心甚喜之。特于明日午时,在东宫设赏菊雅宴,邀陈锋赴宴,与京中名士共襄盛举。钦此!”
这份请柬,故意在人最多的时候,以如此隆重的方式送达,其用意,昭然若揭!
太子,这是在向全金陵城宣告:陈锋,是我看中的人!
“轰”的一声,在场的宾客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看向陈锋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羡慕、嫉妒,种种复杂的情绪。
三楼,谢云娘凭栏而立,看到这一幕,凤眸微眯,对身边的侍女低语几句,启动了情报网络。
对面的茶楼里,郝万金的探子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匆忙离去。
陈锋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中,神色平静地从那大太监手中,接过了那份滚烫的请柬。
他回到三楼的“经纬阁”,谢云娘和关无情早已等候在此。
墙壁上那张巨大的人物关系网上,关无情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支朱笔,从代表“东宫”的那个圈里,拉出一条粗重的红线,直指“陈锋”的名字。
“这不是请柬。”关无情说道,“这是战书。太子,在逼你站队。”
陈锋走到舆图前,看着那条刺目的红线,又望向窗外依旧喧嚣璀璨、却暗藏杀机的秦淮河夜景。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带着一丝冷冽的玩味。
“战书?不,关大哥。”他轻轻摇头,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条红线上划过,“这是棋局的开盘。他想让我当他的棋子,却不知,我也想借他的手,搅动这盘棋。”
翌日,午时将至。
东宫,菊园。
此地虽冠以“园”名,实则是皇家园林中一处精心打造的雅集之所。
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而建,飞檐斗拱掩映于奇石古木之间。正值深秋,园中名品菊花竞相绽放,千姿百态,或如金狮怒目,或似玉龙探爪,或若雪瀑倾泻,姹紫嫣红,香气馥郁,沁人心脾。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飘荡在花海亭阁之间。身着宫装的侍女们,步履轻盈,如同穿花蝴蝶,为宾客奉上精致的茶点。
太子萧承稷高踞主位,身着杏黄色常服,面带温和笑意,气度雍容。左右两侧,坐着几位须皆白、气度沉凝的翰林学士,以及京中颇有名望的大儒。
下,则是一些青年才俊,其中便有范阳卢氏的卢子瑜、河东薛氏的薛文瀚等柳越门生,以及赵景行、裴宽等长安书院的佼佼者。人人衣冠楚楚,举止文雅,谈笑风生,一派斯文气象。
然而,空气中弥漫的,绝非仅仅是花香与雅乐。无形的刀光剑影。
陈锋的到来,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酒过三巡,太子萧承稷端着酒杯,笑意温和地看向陈锋:“在揽月楼上陈卿那《登金陵揽月楼》,气魄雄浑,意境深远,令孤王至今难忘。今日秋菊正盛,不知陈卿可愿再展诗才,为此良辰美景添色?”
这是开场的第一道考题,当众考校急才,亦是试探陈锋的深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锋身上。卢子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等着看陈锋出丑。赵景行则眉头微蹙,似在担忧。
陈锋离席,对着太子和满园菊花微微一揖,略作沉吟,目光扫过满园盛放的菊花,朗声吟道: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此诗一出,满园寂静!
前两句状物写景,将秋菊的孤傲清冷刻画得入木三分。后两句陡然一转,豪情万丈!竟要司掌春神,让菊花与桃花同放!这已非寻常咏物,而是借物言志,隐隐透出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欲改换乾坤的冲天霸气!
太子萧承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几位老翰林更是面面相觑,此诗豪则豪矣,却隐隐有僭越之嫌!卢子瑜等人更是脸色微变。
陈锋却似浑然不觉,吟罢,对着太子又是一揖,平静地坐回座位。
短暂的沉寂后,太子抚掌笑道:“好!好一个‘他年我若为青帝’!陈卿胸襟气魄,果然不同凡响!”
他虽笑着,眼底却无多少暖意。
很快,第二轮交锋紧随而至。
一位须皆白、以精通《春秋》微言大义闻名的老翰林侍讲,捋着胡须,慢悠悠地开口:“陈校尉才思敏捷,老夫佩服。然治国之道,重根本。老夫有一惑,久思不解,还请陈校尉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