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站起身,先是对着赵景行拱了拱手:“赵兄引经据典,策论周全,学生佩服。”
赵景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微微颔。
陈锋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然则……学生以为,赵兄此策,看似完美,实则……过于理想,不切实际!”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赵景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陈锋却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敢问赵兄,你可知,从金陵经漕运,运送一石粮食至北地边关,其耗损几何?沿途官吏层层盘剥,士卒偷盗贩卖,再加上路途遥远,鼠蚁啃食……最终能到边军将士手中的,能有三成否?”
“你可知,如今边军之中,十之六七的士卒,连冬衣都无法配齐!许多人至今仍穿着单衣,在北地苦寒之中瑟瑟抖!你所谓的‘增派兵马’,不过是多送一些人去挨饿受冻罢了!”
“你又可知,北元部落,其性如狼!今日你与之互市,予其好处,他或可与你笑脸相迎。待其羽翼丰满,兵强马壮,明日便会毫不犹豫地撕毁盟约,挥刀南下!与虎谋皮,焉有善果?”
陈锋一连三问,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敲在赵景行的心上!
赵景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口欲辩,却现自己所学,皆是书本上的知识。对于陈锋口中这些充满血与火的现实,他竟是……一无所知!
陈锋看着他,摇了摇头,沉声道:“纸上谈兵,终究是误国误民!学生以为,解此困局,唯有八个字——以战养战,以商制夷!”
“与其耗费巨资,千里迢迢地漕运粮草,为何不能在边关屯田?令戍边将士,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自给自足!如此,既可解决粮草问题,又能让将士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与其卑躬屈膝,以财物安抚豺狼,为何不能主动出击,以战止战?北元的牛羊马匹,皆是我大乾所需!他们不肯卖,我们便去‘抢’!以战利品,充实国库,犒赏三军!如此,既能打击敌人,又能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
“至于互市,更要掌握主动!只与那些愿意归附我大乾的部落通商,以盐、铁、茶等他们急需之物,换取他们的战马与忠心!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批!如此,则北元内部必生嫌隙,我大乾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这番话,虽然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想,但其切入角度之新颖,见解之深刻,令满堂学子为之震惊!
赵景行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角落里的裴宽,则猛地抬起头,那双沉寂的眼眸中,爆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徐文远捋须微笑,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屏风后,林月颜听着夫君侃侃而谈,唇角不自觉扬起骄傲的弧度。
讲堂外,叶承早待得不耐烦,溜达到书院门口,与几个勋贵子弟的家仆护卫混在一处。不多时,便以徒手举起石狮子的壮举,成了这群人中的焦点。
“叶兄弟好力气!”一个护卫赞叹道,“这等神力,便是书院里的武学教习也未必及得上。”
叶承哈哈大笑,拍着胸脯道:“这算什么!在边关时,老子一人一刀,曾独战北元三个百夫长……”
他这边吹得天花乱坠,不远处茶楼里,关无情独自坐在窗边,看似品茶,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书院附近徘徊良久,最终在他的注视下悄然离去。
下学后,学子们三三两两散去,犹自议论纷纷。赵景行面色不豫,快步离去。裴宽犹豫片刻,似乎想上前与陈锋搭话,最终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离开。
陈锋与林月颜走出讲堂,却见书院门口的巷子里围了一群人。叶承正在人群中央,与书院的一位武学教习切磋拳脚。不过三招两式,那教习便被叶承一个巧劲摔倒在地,引来一片喝彩。
“承让承让!”叶承哈哈大笑,伸手拉起那教习,“改日请老师傅喝酒!”
那教习非但不恼,反而佩服地拱手:“小兄弟好身手!老夫佩服!”
陈锋忍不住笑道:“三弟,下学了,还不走?”
……
如此过了数日,陈锋每日往返于侯府与书院之间,学问大有长进。
这夜月明星稀,陈锋仍在灯下苦读,对皇帝密卷中关于“盐铁专营”的历代利弊分析,陷入了沉思。
林月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宵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夫君,夜深了,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