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认知里,主帅永远是正确的,失败,只会是下属执行不力,或是天时地利不佳。
张合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伸出手中的指挥棒,轻轻点在了沙盘之上。
“我犯了三个错误。”
他的声音,如同一位冷静的棋手,在复盘一局已经输掉的棋局。
“其一,轻敌。”指挥棒点在了代表阳平关的最高处,
“我只知陆昭乃江东一书生,靠奇谋侥幸夺取汉中,
却未曾想过,能从刘备、诸葛亮手中虎口夺食之人,岂是寻常之辈?
我视他为初出茅庐的竖子,他却视我为瓮中之鳖。
我以傲慢之心攻之,他以敬畏之心待我。
此为败因之始。”
众将闻言,脸上皆是火辣辣的一片。轻敌的,又何止张合一人。
张合的手臂移动,指挥棒划过一道弧线,点在了那条埋葬了无数曹军精锐的山谷。
“其二,失察。”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自嘲,
“陆昭鸣金收兵,佯装溃败,此等诱敌之计,我非未曾察觉。
但我错在,以为他的后手,仅仅是关墙之上的反扑。
我盯着他关墙上的‘实’,却忽略了他藏于山谷中的‘虚’。
他以关墙为饵,钓我中军突进,再以奇兵断我后路,虚实转换,浑然天成。
我自诩擅长临阵机变,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为败因之核。”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穿透沙盘,看到那支神出鬼没的奇兵背后所隐藏的秘密。
最后,他的指挥棒,重重地落在了连接阳平关与汉中腹地的那条崎岖的粮道模型上。
“其三,无知。”
这两个字,他说得极重,像是在审判自己,
“丞相兵之前,我等皆断言,秦岭栈道,天险也,陆昭粮草运输必为死穴。
然大战至今,阳平关守军战力未有丝毫衰竭,其箭矢、滚石、火油,用之不竭。
这说明了什么?”
他环视众将,沉声问道。
一名谋士模样的文官上前一步,躬身道:
“将军,莫非……是那日我军斥候所见,传闻中可在山地自行,日行百里的‘木牛流马’?”
“不错。”
张合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我曾将此报视为无稽之谈,斥为敌军故布疑阵。
我对我所熟知的兵法、常理,太过自信,以至于对未知的新物,抱持着愚蠢的傲慢。
正是这份‘无知’,让我错判了陆昭的战争潜力,以为可以战决。
这是此战……最根本的败因。”
轻敌、失察、无知。
三个错误,层层递进,张合将自己剥茧抽丝,把自己败北的原因,赤裸裸地剖析在所有部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