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南郑,雷霆震慑,政令连,激浊扬清。
看似大刀阔斧,势如破竹。
然而,真正的考验,从来不在于口号喊得多响亮,政令颁得多严厉,
而在于如何将这宏伟的蓝图,一丝不苟地落实到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具体的环节之中。
这几日,我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军队的整肃和城防的巩固上,确保手中最坚实的“枪杆子”牢牢握紧。
而新政推行的繁杂庶务,则几乎全权交由了徐庶,徐元直。
太守府后院临时开辟出来的几间厢房,如今已成了整个汉中新政权最繁忙的中枢。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繁文缛节,
只有行色匆匆的吏员,堆积如山的简牍文书,
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混杂着墨香、汗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新生”气息。
我踏入这片区域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几张简陋的木案拼凑在一起,便是临时的“户曹”所在。
几名穿着洗得白的旧吏袍,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年轻人,
正埋于一堆绘制粗糙的地图和登记册中,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他们的手指在图上划来划去,时而皱眉,时而比划,显然是在为田亩清丈的具体方法而绞尽脑汁。
隔壁的“兵曹”雏形处,则围着几名军中提拔起来的识字都伯、什长,
他们正对着一份份歪歪扭扭的功劳簿,核对着夺城之战中士兵们的具体战功,
旁边有人用炭笔在木板上记录,不时为某个名字的归属或功劳大小争得面红耳赤。
这关系到他们能否获得土地,能否改变命运,由不得他们不较真。
再往里走,一间稍大些的屋子被辟为“工曹”和“仓曹”的联合办公地。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矿石样本和初步铸造出来的“汉中五铢”样币,
几名老匠人模样的男子正对着炉火和模具比比划划。
而另一侧,则是糜信派来的几位精干的账房先生,
正在清点从张鲁府库中接收过来的粮秣物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统筹这一切,让这看似混乱却又充满活力的机器得以运转的核心人物,便是徐庶。
我找到他时,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汉中舆图前,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眼圈有些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是几日未曾好好休息。
但他挺拔的身姿依旧如松,眼神清亮,丝毫不见疲态,反而透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沉稳和专注。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主公来了。庶务繁杂,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元直辛苦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我只是来看看,新政推行,千头万绪,你这边可还应付得来?”
“千头万绪,确是如此。”
徐庶坦然承认,指了指周围忙碌的景象,
“主公的三大新政,环环相扣,皆是革故鼎新之举,牵一而动全身。
要将其真正落到实处,绝非易事。”
他走到“户曹”那边,拿起一份刚刚绘制出的田亩清丈草图,对我说道:
“就以这‘军功授田’为例。
想法虽好,但要实行,要便是清丈田亩,核实人口。
汉中地形复杂,山川纵横,张鲁治下多年,
田亩册籍本就混乱不清,更有大族豪强隐匿田产、人口,层层阻碍。
我们人手不足,缺乏经验,要将这笔糊涂账彻底理清,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