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侧过身,余光掠过她指节,青白、瘦削,却不再颤。
他忽然想起岐山后山上的那株野山桃,三月春风一夜,繁花压弯了枝,雪似的落进溪里。
四月未尽,花瓣被雨水沤成褐泥,枝上却悄悄结出九颗小果。
青涩,硬实,在风中晃也不晃。
此刻,谟涅摩叙涅就是那株山桃。花谢了,果还在,情断了,母性仍硬。
神殿的光影在大殿里拉出一条很长的线,像把岁月悄悄摊开。
乘风的眉峰轻轻动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座上的宙斯,缓缓开口。
“神王英明,在下佩服。乘风强留缪斯之罪,还请惩处。”
这一句话落下,比宙斯的雷霆还沉。
神王握杖的手在微微紧,掌心的汗意一寸寸攀上虎口。
惩处他?
这个想法,简直比神战还要荒诞,真若照做,那是自取其辱。
他说那句话时,没有一丝请求的意味,也没有半分低头的姿态。
那是陈述,是提醒,是在所有神灵面前,把因果理清。
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重申,缪斯们不是无故缺席。
若真要说出“判你有罪”,凭什么?用什么?又该靠什么?
他摇了摇头,看向乘风,“缪斯们救治灾民,算是有功。”
圣火的光在权杖的鹰上跳了跳,映得他眼底的审慎与无奈交织。
“而你……非奥林匹斯神灵,不受神律约束,本王无权治你的罪。”
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割过湿木,涩而沉。
一句话,把千斤重量卸给空气,也卸给众神。
“神王明断!”
似是知道他会是这般说法,乘风点了点头,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既如此,乘风便不再叨扰。”
说着,他侧身看向谟涅摩叙涅与九缪斯。
“诸位女神,罪已洗清,和平山庄的善后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声音很平,像赫尔蒙山巅的溪水,顺着岩石缓缓流淌,没有波澜,却带着一丝笃定。
记忆女神尚未开口,宙斯却瞳孔微缩,诧异地看向乘风。
“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和平山庄刚建立不久,你何谓让她们善后?”
乘风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里记载着奥林匹斯的荣光,也记载着爱琴海上与他交锋的痕迹。
“神王!”
一丝歉疚在心头升起,“之前对你的冲撞,深表歉意,乘风赔罪了。”
说着,他轻轻躬身,动作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宙斯的心弦松了一下,此前的忌惮也淡了几分。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或许没有那么坏。最起码,他救助过奥林匹斯的潘与赫斯提亚,为此还与提丰与泰坦们起了冲突。
他摆了摆手,正想说“不必”。
却见乘风又继续言道:“成立和平山庄,从来不是为了占地盘,只是见灾民无处容身,临时庇护罢了。”
“现今灾难已过,天地复原,灾民可归乡耕织,山庄自然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他的目光扫过神庭外的云海,言语却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漾开最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