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平板,整理了一下仪容(尽管穿着病号服和吊带),跟着夜莺走出了营房。
阳光很好,照在银灰色的营房外壳上,有些晃眼。
营地里的干员们各行其是,有的在维护装备,有的在进行体能训练,远处还能听到机场方向传来的飞机引擎声。
一切都显得忙碌而充满生机。
她们在营地边缘那片熟悉的、依旧残留着战争痕迹的空地上找到了判官。
他依旧是那副样子,身姿笔挺如松,穿着熨烫平整的常服,仿佛周围的变化与他无关。
他正对着几十米外一个新竖起的树桩靶子,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射击训练。
手中的qsZ-92式手枪稳定地吐出火舌,砰!砰!砰!
每一枪都精准地命中靶心,弹孔几乎重叠。
听到脚步声,判官没有回头,只是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利落地退弹匣、验枪,然后如同上次一样,将另一把装填好的手枪,随意地向后递向露娜的方向。
露娜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还吊着的右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左手,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保养得极好的手枪。
左手持枪,姿势有些别扭和不习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重心,回忆着基础训练时的要领,瞄准了远处的靶子。
砰!砰!砰!砰!砰!
她扣动了扳机,子弹接连射出。
虽然左手力不如右手稳定,弹着点有些分散,但令人惊讶的是,五子弹竟然全部命中了树桩靶子,没有一脱靶!
判官静静地看着,冰冷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看来左手也没闲着。”
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声音平稳无波。
露娜放下微微烫的手枪,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判官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露娜身上:
“列兵露娜。根据gtI军事司法条例,我作为内务处巴尔干战区军事法庭第一审判组暨战场纠察第一行动组组长,对你此前案件的判决,属于战区二级审判,虽为终审,但你仍有权向更高一级的军事司法机构——即位于雅典的gtI巴尔干战区总军事法庭——提出上诉申请,要求重审你的案件。”
他的话语如同背诵条文,清晰而冰冷。
露娜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判官继续道:
“上诉流程可以完全线上进行。提交申请、呈递材料、开庭审理、最终宣判,都可以通过加密网络完成。根据我的经验……以及对你在此次莫斯塔尔防御战、尤其是后续行动中表现的综合评估……重审结果,有很大可能性会酌情考虑,将你的军衔从列兵……恢复至中尉。”
“中尉……”
露娜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曾经熟悉的军衔,声音有些干涩。
“但是,”判官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这也大概率将是终点。想要恢复乃至越你之前的‘少领’军衔,可能性微乎其微。被俘的经历,如同烙印,将会永远跟随你的档案。这一点,你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意外。
露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冲垮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猛地抬起左手,似乎想再次举枪射击,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砰!砰!砰!
她胡乱地朝着靶子方向又开了几枪,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最终,她无力地垂下手,手枪差点脱手掉落。
她猛地转过身,用还能动的左手捂住的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已久的、混合着委屈、不甘、耻辱、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化作了低低的、极力隐忍却依旧无法完全压抑的抽泣声。
判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被露娜打飞的弹痕,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
直到露娜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另外。虽然我签署了剥夺你荣誉的命令,但我始终没有下令收回你的那枚‘乙支武功勋章’。”
他的目光扫过露娜的房间方向,似乎能穿透墙壁,“希望你能……妥善保管它。荣誉的蒙尘,可以通过行动来擦拭。被俘,是军人最大的耻辱之一,但相比于主动叛逃、背弃誓言,它仍然……保留着改过自新、重新证明的机会。”
他走上前,从露娜微微松开的手中,取回了那把手枪,动作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枪膛,然后插回枪套。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露娜的脸。